徐见素对魔气分外敏感。当初沈溯微是挣脱滞灵锁跑的,他不可能没入魇。
徐千屿道:“三师兄是师尊的徒弟,师尊没赶他,这里就是他的师门,为什么不能回来?”
徐见素表情极其复杂。当时徐抱朴说这俩人有一腿,他说什么都不信,却是自己打脸:“呵,你们两个……”
沈溯微当着他的面,牵住了徐千屿的手。这两个人如今肩并肩立着,竟有几分相称的味道。
“不是,沈溯微我真的很好奇啊,你怎么下得去手的,她那么矮……”
徐见素的神色自好笑到阴狠只用了一瞬,因为有侍女来报,说:“芊芊小姐又不肯服药了。”
徐见素敛了笑容:“你先回阁子吧,帐我们回头再算。”
“你跟来干什么?”他烦躁地问跟上来的徐千屿。
徐千屿道:“徐芊芊也是我的师妹,为何不能去看她。”
徐见素沉下脸:“我警告你,别再刺激她。”
徐千屿还要再往前,沈溯微扶住了她的肩膀,阻住她。
二人立在外面,看着窗内给徐芊芊喂药的徐见素的影子。
“我拦你,不高兴?”沈溯微帮她把乱了的发髻重新绑好。
徐千屿有些复杂道:“徐芊芊快死了。”
元婴修士,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她不喜欢徐芊芊,但也不想看着她死。
“她是心病。”沈溯微想了想,道,“我有个法子,你来,我跟你说。”
屋内,徐芊芊斜躺在床上,像一只冬日的云雀,面上蕴着一层灰气:“外祖父,死了吗。”
“死了。”徐见素言简意赅道,“被你的好师兄,沈溯微,一剑给杀了。”
徐芊芊眼中涌出泪水,吐出一口血,吓得徐见素忙帮她擦嘴:“二哥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
徐芊芊麻木地看着窗外。
连累父亲,已令她心力交瘁。
如今,她又失去了一个亲人。那些爱与恨都离她远去了。
等徐见素走了,徐芊芊攥紧床单。她看见徐千屿出现在室内,这是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尤其不想以这幅病体被看见。
徐千屿接过药碗,坐在床边。徐芊芊不张口。
“不想喝,这么想死?”
徐芊芊将头扭到一边,徐千屿在她眼里看见了抵触,和一丝恨意。
徐千屿笑了一下,道:“你不喜欢我,殊不知我也讨厌你。”
少女的“讨厌”,说得脆生生,如刀子插入人心。
徐芊芊闻言一怔,想不到有人如此直白地跟她说话,旋即情绪上涌,忍不住启唇冷道:“我也讨厌你。”
只是说完这句,徐芊芊眼泪淌了出来,“我讨厌你娘,你娘欺负我,我恨死你们了。”
徐千屿道:“我家好心收留你们父女,反而引来你们恩将仇报,可见仙宗之人也不过如此。”
徐芊芊辩驳不过,泪流得更凶:“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仙宗?”
“那得问问你了。”徐千屿冷道,“谁叫你不争气,而我有灵根,我不去仙宗去哪?”
徐芊芊闻言,胸脯起伏,直接从塌上坐了起来,惨笑道:“我也想问,为什么偏偏是我和旁人不同,凭什么我没有灵根,偏又没有死。我也想修炼,我也想和你们一样啊,然而就连这幅身子都不能由我掌管。”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蓬莱又不是济善堂,我不会同情你。”徐千屿道,“人往高处走,你不想让我夺走你的一切,也得看你守不守得住。”
徐芊芊难以置信地侧过头,徐千屿绮丽的一双黑眸定定望着她,额心一个红点儿,那副跋扈的样子,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你如今有灵根,也修炼了,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徐千屿将手中剑推过来,“你若是讨厌我,就来砍我啊,若能光明正大地和我比一场,我还算看得起你。来啊!”
徐芊芊一把摸起剑,感觉胸口压抑已久的郁气喷薄而出,发泄成乱涌的剑气,“当”地击在徐千屿的剑上。她愤然一击,又被徐千屿架住。
十七剑,剑剑兵刃相交。徐芊芊的面色越来越红,精疲力竭,哇地吐出一口血,当初服下的灵根混在其中,彻底昏死过去。
徐千屿一把扶住她,将她摊平,沈溯微替她切了脉,道:“没事了。洛水的药本就容易引人入魇,此后就和当初一样没有灵根。”
躺在床上,徐芊芊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
还回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她许久没有睡得如此踏实,如此舒心,仿佛淤积已久的情绪全部排遣出来,只剩浓浓的疲倦。
梦中她的阁子外大雪纷飞,夜中她披衣而起,从她这里。可以看见外门弟子住的松涛毓雪苑。有一盏小屋的灯总是亮着,照着里面五颜六色的挂帘。
他们说,这个睡得最晚的徐师妹在“明棠阁”里面卖衣服、簪子,各种漂亮的首饰,换灵石炼法器。
她很缺灵石吧。
徐芊芊遂令侍女拿大量灵石去买东西,买来之物就分给其他女弟子。
睡不着的夜晚,徐芊芊很多次看见那个梳着双螺髻的师妹,独自点着灯背心法,与她遥遥地作伴。但她一次都没敢跟她说过话。
……
屋里弥漫着药物沸腾的热气,还有些喧嚣。是徐见素道:“徐千屿,你下次要再这样悄悄进来,我把头给你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