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不询就笑,“是吗?那我怎么也得在东仪岛待到荷花盛开再走。”
“不过,”他说,“一个时节的芙蕖有一个时节的美,接天莲叶无穷碧,也很美。”
岛民显然对此没有太多感觉,但也尊重曲不询的爱好,“那你接下来还在这儿待着,晚上再回去?”
曲不询的目光落在船篷帘栊上那一点莹白指尖上。
“倒也不是,”他说,“我来赏景,顺便等人的。”
“等人?”岛民不解。
这个撑船的刘伯倒是知道,“曲大侠这些日子天天都出船,已有半个多月了吧?我还以为你该等到了,没想到还在等。”
这话说的,曲不询看一眼船篷,莫名就有几分不自在。
他干咳一声,笑道,“快了。”
可不就是快了?
近在眼前。
刘伯和岛民俱是没懂,但看曲不询模样,毕竟不是他们岛上自己人,住上一段时间也就该走了的过客,便也没深究,似懂非懂地笑了笑,说些客套话,“那你忙,我们先回岛上去了,咱们岛上见。”
曲不询目光定在船篷上。
那轻轻攥着帘栊的手仍搭在那里,既没缩回去,也没有走出来的意思。万般好晴光照在那白皙的指尖上,像是抹了蜜的白玉,惹人遐思。
只有他知道,这一双霜雪初凝的手握起剑时有多强硬决绝。
他没说话,仰躺在舢板上,睁着眼看岛民站在船头,刘伯一撑船桨,渡船摇摇晃晃,绕过他身边,转眼便要远远驶开,朝东仪岛方向而去。
曲不询一动不动。
“沈如晚——”他忽然抬高声音,扯着嗓子喊她,“你还真跟着走啊?”
船头,刘伯和岛民一起回头,惊讶地看着他,目光一转,又看看船篷里。
曲不询没看他们。
他仰躺着,一手懒洋洋地伸在额前,眼睛微眯,凝视远天云岚,叹了口气。
“我在等你。”他说。
第17章 枕函敲破漏声残(五)
船篷里静谧,船头刘伯和岛民左看看右看看,难掩惊异。
这两人一个是四海为家的剑客豪侠,一个是临邬城颇有名望的幽居异人,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竟好似交情不浅?
可若两人真是朋友,怎么沈如晚始终坐在船篷里一声不吭,连走出来同曲不询说两句话的意思也没有?
他们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沈如晚坐在船篷里,微微蹙眉。
她没想到,她人还没到东仪岛,半路上便遇见曲不询了。
她还不想这么快见他,可现在不出去,倒显得她气弱。
沈如晚起身,一伸手掀开帘栊,从船篷里走出来,冷冷看过去。
“你等我,我就要搭理你么?”她反问,神色冷淡如寒霜。
昼光映水,淌在她盈盈裙裾边,嫩鹅黄愈发清妍,和她微微凝寒的容光相映,灼灼迫眼,晴光也黯然失色。
曲不询目光望来,凝了片刻。
“理与不理,自然都随你心意。我等我的,也随我自己。”他说着,一挺身从舢板上坐了起来,盘腿坐在船头,看着她笑了一下,“可你到底还是搭理了。”
现在若说她这就坐回船篷里去,未免就太刻意了。
沈如晚冷冷看他一会儿,微微提起裙裾,在刘伯和岛民低低的惊呼声里轻轻踏上眼前一片荷叶,轻轻盈盈如履平地般从渡船头转眼走到小舢板前,刻意放重脚步般,用力踩在船头,把舢板压地蓦然往下一沉,不高不低与水面持平。
曲不询坐在另一头,被她那头一压,这头船头都翘了起来。
他稳稳地坐着,仿若无事,一转头对正目瞪口呆的刘伯和岛民笑了笑,“两位老哥先走吧,我们有点事要聊,待会再回岛上。”
刘伯两人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已经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打量着沈如晚的脸色,争相笑着点头,船桨飞摇,转眼就头也不回地往东仪岛上划去。
曲不询也不去看沈如晚,只管盯着渡船划得远了,目光一转,在漫天荷叶碧色上逡巡,没事人一样,悠悠闲闲赏着湖景。
沈如晚立在一片荷叶上,冷冷地看了他半晌,脚尖一点,终是轻轻踏上舢板,一抚裙裾,在他对面坐下。说来也奇,她一立上船头,船面便又不再倾斜,与水面齐平,稳稳地浮在水上。
曲不询转过头来,望望她,笑了。
也不说话,只是勾起唇角望着她笑,没头没尾。
沈如晚神色愈冷。
曲不询慢慢收住笑。
“我等你半个月了。”他说,“我还不知道你会不会来。”
沈如晚神色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