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白飞昙对她说,离了碎婴剑,她什么都不是?”他声音沉冷下来,“你没有打断他、没有反驳他、揍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口气把你师姐从头奚落到尾,等着你师姐去教训他?”
曲不询心底蓦然升起一股戾气,几乎将他每一寸都灼烧。
陈缘深就这么看着,他是死了吗?
“我打断了,但白飞昙一直在说,他根本不听我的。”陈缘深几乎是痛楚地反驳,“我不擅长斗法,白飞昙又是丹成修士,我……我不知道师姐会被他刺激到。”
如果能重来一次,陈缘深就是死也会冲上去和白飞昙拼命的。
曲不询闭了闭眼。
他完全明白了。
陈缘深根本没想过沈如晚也会受伤。
一直被牢牢护在身后的人,永远没想过身前的人会倒下。
“你被保护得太好了。”曲不询声音低沉,他神色沉冷地望着陈缘深,和这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他转过身,迈步前微微偏头,没看陈缘深,“你是不是觉得,你师姐无所不能?”
没有等陈缘深回答,他大步向前走去。
他怕再在原地待下去,他会转身狠狠给陈缘深一拳。
这无名火来得莫名其妙。
曲不询太熟悉陈缘深这类人了,从前他还是蓬山首徒的时候,在宗门里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太多人觉得长孙寒这个名字就意味着所向披靡、无所不能,什么样的困难到他手里都易如反掌,所以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要跟着他就好了。
这样的人他见过太多,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以为什么也没法再让他动容。
可这样的事发生在沈如晚身上,他只觉自心底最深处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暴戾般的怒意,几乎将他自己也焚烧虚无。
她这样保护陈缘深,把所有的痛苦和困难都留给她自己,又有谁去保护她?
刀枪不入的沈如晚、冷心冷情的沈如晚、无所不能的沈如晚。
她也会受伤。
曲不询大步走远,走过街口才慢慢平静,神识放出,在整个街市搜寻沈如晚的踪迹。
街市上人来人往,已经从方才的巨变中平静下来,仿佛重新炸开了锅,很是兴奋地讨论起刚才那铺天盖地的枝蔓巨网和阴森灵火。
这毫无疑问是两个丹成修士的手笔,只有结丹后的修士才能拥有这样磅礴的灵力,施展这样庞大规模的法术,和普通修士简直像是两种存在,超乎想象。
对于普通修士来说,丹成修士无疑是稀罕物种,而丹成修士之间的斗法更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虽然刚才那场戛然而止的斗法差点波及到自己,但毕竟平安度过,除了低声抱怨两句,便成了让人兴奋不已、能哄哄闹闹讨论许久的热闹。
曲不询隐约还听见有人提起沈如晚的名字,夹杂在各种姓沈的名人中,哄哄闹闹地猜测这个“沈姐姐”到底是什么人。
他神色不由更沉了。
神识放远,直到街市之外不远处空旷之地,他的神识终于找到了沈如晚。
出乎他意料的,沈如晚不是孤身一人。
“沈姐姐,你当时只是太生气了,后来不是及时收手了吗?”楚瑶光蹲在沈如晚一侧,眼睛睁得圆圆的,温言软语,“你别自责啦,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只是一时太激动了,被心魔迷惑了。”
沈如晚抱膝坐在台阶上,静静地坐着,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陈献在另一边,也蹲着,愤愤地说,“沈前辈,都是那个白飞昙太不要脸了,故意刺激你,你要是耿耿于怀、自责不已,就中了他的诡计了!这人就是打不过你,还妄想要踩着你成名,所以专门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算计你,想坏你道心,你可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沈如晚还是不作声。
楚瑶光和陈献对视一眼,不由一起发愁起来。
他们刚才没找多久就遇见了沈前辈,她就这么坐在台阶上静静地出神,见了他们也没反应,怎么也难以开解。
“沈前辈?沈前辈?”陈献看看沈如晚,不确定地喊了几声,声音老大,震耳欲聋,“沈前辈,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沈如晚被吵得耳朵疼。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抬起头看了陈献一眼。
“听得见。”她神色淡淡的,“吵死了。”
陈献嘿嘿地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还以为我们说话你听不见呢。”
沈如晚听见了。
她垂眸,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说,“上次走火入魔是十几年前,我全族都死在那一天。”
楚瑶光和陈献瞪大眼睛。
虽然上次已经听沈如晚提到过她全族都死在她手里,但再听一次细节,还是让人震撼到说不出话。
沈如晚轻轻笑了一下。
像是把所有无法忍耐的倾诉欲都在这短短一句话里都吐露完了一样,她又沉默了下去,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楚瑶光和陈献面面相觑。
曲不询站在街口,站在那里遥遥地看着她。
台阶在目力所及的尽头,三道人影也小小的,或蹲或坐,在空旷中更渺小。
他迈步走过青石板路,脚步不轻不重,像是无言的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