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这么做?!”容洵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高声质问道。
太上葳蕤寒毒发作之时,都需容洵出手,以灵力助她缓解,容洵自然知道寒毒发作之时是怎样的痛苦。
容洵一直以为,容玦将太上葳蕤带回容家,是一恩;自己收她为徒,为她缓解寒毒,也是一恩。
她受容氏如此大恩,那代理门中俗务,照顾泠竹,本都是她该做的事。
可直到今日,他才知道,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我为什么不能?”容玦抬头看着他,脸上褪去笑意,显出几分凉薄。“若她不受此苦,难道要阿瑾来受吗?”
“阿瑾是我唯一的妹妹,父母不在,自该由我这个兄长照顾。我当然不会看着她受寒毒所扰,沦为废人。而少虞天生无垢之体,是引渡寒毒最好的容器,她和阿瑾之间,我自然只能选择阿瑾。”
“叔父觉得,我可是该让阿瑾受这般苦楚?”
容洵呼吸一窒,一时竟无言以对。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艰涩:“若寒毒是为了阿瑾,那你为何要骗少虞,寒毒是她生来所带?”
“若是她知,心中难免生出怨恨,那不如不知。”容玦回道,全然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何况——”容玦轻轻笑了笑,“如今她不是知道了么。”
这一刻,容洵在他眼中看到了令人心惊的冷漠。
容玦往日总是一副温和神情,在容洵眼中,他处事周全,待人至诚,实在找不出什么不足之处。
而如今,容洵终于看到了他甚少展露在外的一面。
“她替阿瑾引渡寒毒,叔父收她为徒,让她做了镜明宗弟子,把这当做一场交易也未尝不可。”容玦见他神情,又道。
“容玦!”容洵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诡辩!”
“你分明知道,若少虞是无垢之体,就算她想拜入天水阁,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而如今她……”
容洵想起之前日日勤修不缀,还是无法突破炼气七重的太上葳蕤,几乎有些说不下去。
“你这样做,分明是断送了她的道途,于我辈修士而言,与死又有何异!”
若是他早知此事,绝不会……
他又有什么资格怪少虞没有照顾好泠竹?思及前日之事,容洵心中愧疚更甚。
容玦抬起头:“可她还活着。”
“如今她还活着,更做了镜明宗的大师姐!”
“倘若我没有将她带回容氏,她或许早就死在了那个雪天。这是她欠我的,也是她欠容氏的。”
容洵震怒道:“你救过她,难道从此她的生死便都由你决定?这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容玦不闪不避地对上他的目光:“这就是我的道理。”
她为容氏奴仆,生杀予夺,自然都该由他说了算。
目光相接,容洵终于知道,容玦如今所言皆出自本心,这正是他心中真正所想。
他立在原地,看着容玦,哑声道:“兄长温和仁厚,你为何与他半分不肖?”
容玦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他就是太过温和仁厚,才会死在别人手中!”
听到这句话时,容洵如梦初醒。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原来一直错看了容玦。
或许早在父母横死那一日,容玦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容洵口中如父亲一般温和仁厚的人。
容洵有些无力地转过身:“少虞如今十六岁,十六年相处,你对她竟无丝毫歉疚么?”
他利用了少虞,却还让世人都以为,是少虞欠了容氏大恩。
即便是一株草木,相处十六年,也不该全无感情。
“叔父当知,为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容玦回道。
容洵再无话可说,见他如此,容玦俯身一礼:“叔父若是无事,玦便先告退了。”
——
微风习习,一张竹筏推开水面,缓缓向镜明宗行来,湖边杨花被吹落枝头,浮在水面,随水而去。
远远便能看到岛上楼阁相连,水天一色,宛如世外桃源。
少年站在竹筏上,身姿挺拔,那双桃花眼生在他脸上,便是含笑看人,也丝毫不显轻佻。
竹筏很快靠了岸,燕愁余走上镜花岛,寻了看守在此处执法弟子说明来意,不多时,便被带到了容洵面前。
方才和容玦一番对峙的容洵脸色并不好看,他接过燕愁余手中的信笺,展开阅毕,面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当年容洵尚且不是镜明宗掌门,行走天下,结识无数至交好友,松溪剑派的守书人余老便是其一。
“原来小燕你是老余的后辈。既然来了,不如在我镜明宗多留几日,恰好再过几日,宗内云湖禁地再开,小燕也可往其中一探。”容洵笑道。
燕愁余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他来镜明宗,本就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云湖禁地,看一看镜花岛日月同升的异象。
镜明宗待客之处原本不在镜花岛,但余老与容洵关系极好,他便也将燕愁余当小辈看,特地嘱咐执法弟子,在镜花岛中寻一暂居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