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裴行昭这句话,太上葳蕤看向老者,似笑非笑道:“如此他是小孤山派的弟子,你当着本尊的面,对小孤山派的弟子动手,想是白月宗欲和小孤山派作对了。”
什么小孤山派,老者皱了皱眉,思虑再三,确定自己之前不曾听说过小孤山派这个名字。
难道这是个隐世不出的仙门大派?
因为太上葳蕤的修为,哪怕老者从前不曾听说过小孤山派,也不敢大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气道:“道友言重了,白月宗一向广结善缘,如何会无故与你小孤山派为敌。方才是老朽失言,还望道友不要介怀。”
顿了顿,老者又转开话锋:“只是温长老乃我白月宗门人,如今殒命在贵派弟子手中,无论如何,也该给我白月宗一个交代才是!”
裴行昭毕竟年纪不大,听他如此说,站起身来,脸色十分阴沉:“因温松云之故,晋国北地三万余百姓枉死,我祖父也死于这场洪灾之中,我杀他报仇,何错之有!”
瞎了一只眼的老者冷哼一声:“空口无凭,你可有什么证据!”
温松云已死,那么问心镜也就没有办法证明他做过什么,毕竟就算今日来状告的青年,也没有亲眼看见温松云做过什么。
只要没有最直接的证据,白月宗就可以抵死不认。
温松云所做之事实在骇人听闻,在白月宗庇护下的晋国竟有三万余凡人因白月宗长老而枉死,消息传出去,白月宗在修真界的声名大损。
老者和温松云同为白月宗派往晋国的使者,出了这样的事,哪怕他事先并不知情,也脱不了干系。
这就是他心中明知北地之事应当就是温松云所为,也要尽力为其辩驳的原因。
钟离烨神情沉重,如今又从何处找到能够有力指认温松云的证据?
不能将温松云定罪,他实在心有不甘。
温松云作为国师,受晋国百姓供奉许多年,晋国之内,甚至兴建了无数他的庙宇。唯有将他的恶行公诸于众,才不会令晋国百姓继续供奉敬仰他,将之视为神明。
“你想要证据?”太上葳蕤实在不耐与他废话,微微抬起指尖,温松云手边的纳戒便向她的方向飞了过来。
温松云已死,纳戒没了主人,只需太上葳蕤心念一动,灵光莹莹的法器便出现在半空之中。
她抬指在虚空中写下几道符文,天地灵气蜂拥而来,太上葳蕤鸦青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
符文终于成形,她拂手一挥,赤红符文落在法器之上,突兀便有黑色烟雾浮现在虚空之中。
这一刻,白露台上方的天空好像都阴沉了下来,黑色烟雾在法器周围形成一张又一张扭曲的人脸,伴随着一阵悲鸣哭嚎之声。
老者脸色当即一变,因果符……
他看向太上葳蕤,这少女竟然还是符修大能。
因果符能溯因果,见来处,但只能作用于灵物之上。
方才太上葳蕤听青年说起引水阵纹之时,大约便猜到了他是在借此炼器。温松云所修并非魔门功法,无须以凡人性命为祭。
白露台上灵光莹莹的法器,成形的代价是三万余晋国百姓的性命。
大雨瓢泼,无数村落城镇被淹没于洪水之中,身无修为的百姓徒劳地在水中挣扎着,却还是被一个浪头掩去身形,天空沉沉欲坠,一切仿佛人间地狱。
当日情形被回溯眼前,人群之中寂然无声。
方才温松云所为,只是捧出血书的青年几句话形容,三万余人听起来不过是个冰冷的数字,许多人都不曾为此动容。
但当亲眼看见发生过的劫难之时,便再无人能找到理由为温松云辩驳。
在洪灾中死去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这些都是晋国的百姓。
“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太上葳蕤看向老者,语气里不带什么情绪。
晋国众人难掩仇恨的目光俱都投向老者,此时此刻,他们很难不做到迁怒。
老者默然片刻,最后只能长叹了一口气。
“此事是我白月宗之过,老朽自会向宗内禀明情况。”他向太上葳蕤一礼,身形越发显得佝偻。
事已至此,已经再无斡旋的余地。
暮色掩映下,无数匹快马从绛京城出发,向晋国各地飞驰而去。
今日之后,温松云所做之事便会传遍晋国,天下再无大晋国师。
赤红巨斧被钟离烨留在了白露台上,他这么做,是为了警示所有人,包括自己。
他的确是个很适合做君王的人。
温松云死后,就算有晋王的偏袒和宠爱,好色无能的钟离骁也不可能再威胁到他的地位。
同样,因为温松云所做之事,白月宗势必要拿出些好处以安抚晋国,之后新来的使者,也不可能再如温松云一样受尽百姓敬仰,权势滔天,甚至地位高过晋王。
在城门关闭前,太上葳蕤和裴行昭骑着两匹马,一前一后离开了绛京。
虎子三个在洪水中沦为孤儿的孩子被裴行昭托付给钟离烨,他们既是晋国百姓,钟离烨便会庇护他们。
“师姐,我们要往何处去?”裴行昭回头望了一眼高大的绛京城,收回目光,开口问道。
他原本想叫太上葳蕤师尊,裴行昭以为今日白露台上,太上葳蕤已经将自己收为弟子。但之后,太上葳蕤却让他叫师姐。
升了辈分,裴行昭当然不会有意见。
“北域。”太上葳蕤回道。
如今有了继承道统的人,便该找个合适的地方当做小孤山派的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