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袜子湿了?”
“不是,”梁衔月有些犹豫,怀疑刚才那种感觉是不是错觉,“我觉得好像往下陷了一下,就有点踩空的感觉。”
梁康时走了两步:“怎么会踩空呢?我没感觉到啊?”
“先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这种感觉又出现了几次,梁康时也感觉到了。有时候一脚落下,整个雪面都会陷落一些,不是踩中了表面那些松软化掉的雪的感觉,而是脚下那些厚重的雪,整个都往下落。这种感觉因为和踩在松软雪面的感觉重叠,所以一时不那么让人觉得异常。
梁衔月一直到躺在家里的床上都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突然,她鲤鱼打挺一样的坐起来:“我想到了!”
“现在气温升高,雪面和空气接触的部分先融化,其实不只是这个地方,大地回温也是很快的,雪和土地接触的地方也在慢慢融化,只有中间的部分最晚融化。所以最下面化了以后,我们踩在雪上就会有一种踏空的感觉,因为下面本来就是空的!”
甄敏听懂了,而且举出了例子:“就像春天来的时候雪堆里会剩下一个雪壳子浮在融化的水上,下面的雪化的快。”
“差不多吧,只不过雪不够厚的话,上中下层会一起化,只不过速度不一样,不那么明显而已。”
梁康时眉毛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也就是说,与地面接触的积雪已经融化了很多,所以我们走在上面才会有踏空的感觉。”
积雪融化的速度比他们想象得快很多,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
又是一天早上,温度7摄氏度,清晨是这个温度,中午只会更高。
梁康时注意到,围墙边开始往院子里渗水,先是土地变得湿润,很快水就一小股一小股的涌进来。
“快收拾东西,我们去四叔家!”
梁衔月和甄敏赶紧行动起来。他们拿上昨天就准备好的东西,抱上小黑,从梯子上爬到了围墙上,外面的雪面一夜之内沉下去一米多深,上层的雪全化了,碎冰和融化的雪水一起流淌。
梁衔月伸手向下摸了一把,雪水冰冷刺骨,她打了个冷战,把桦皮小船放出来。
“别淌水过去了,水太凉了。”
他们三个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背包,梁康时背包侧边还绑着一条厚毯子,小黑被甄敏抱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梁衔月猜测,上下层的雪都已经化掉,下层的雪水流淌起来,那些雪压实的坚冰没了根基,很快就会活动起来。趁着中层的冰雪还很厚,表层的水还波平浪静,他们赶紧去到四爷爷家。
划船划到四爷爷家,两个老人也发现了不对劲,他们虽然没出大门,可是院子里的雪一直堆到一层顶,他们这些日子都是搬到二楼住的,一楼成了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今天一早起来,四爷爷就发现一楼渗进了好多水,点起蜡烛往窗外一看,那些坚实的雪现在都半化不化的。
他想起梁康时对自己的嘱咐,赶紧让四奶奶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往房顶爬。
梁衔月一家来的时候,四爷爷正踩在梯子上,给房顶的四奶奶递被子。房顶的水泥特别硌人,看着梁康时他们还没来,四爷爷觉得时间还足够,跑上跑下的搬东西。
就这短短的一小段路,水似乎就涨了起来。小船顺利的越过四爷爷家的院墙,直接来到了二楼平台上支起的梯子下面。
“康子,你们哪来的船?”
“我那个朋友黄一峰上次来我这里送过来的,市里也有人传这个春天会有洪水,他就给我搞了艘小船来。”梁康时让四爷爷赶紧爬到房顶上,缺什么要回家里拿就告诉他,他去取。
梁康时这个朋友是很有本事的人,生意做的也大,四爷爷不再疑惑,就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现在都是用那种橡皮艇和冲锋舟,这种看起来穿朴素的小木船倒是很少见了。
梁衔月一马当先的爬上了房顶,她要在上面接一家人的行李。先是把小黑抱上去,然后是带来的被子、毯子和背包,最后是一整条小船。幸好桦皮船本来就很轻便,梁衔月现在力气又远超常人,几个人一同配合之下,小船也被搬到了房顶。
四爷爷掂了掂他们拿上来的其中一个背包,吃惊道:“怎么这么沉?”
梁衔月看了一眼:“那包装的是矿泉水。一看现在的雪水清凌凌的,洪水冲过以后全都是混的,里面什么病菌都有,水退以后的几天内家里的井水也不能喝,四爷爷,你有没有存水?”
四爷爷赶紧应声:“存了,就装在家里原来装黄酒的大桶里,我还没来得及拿上来。”
那边梁康时在梯子下边喊梁衔月来接东西,看她伸手过来叮嘱到:“东西沉,你撑着点儿房檐,别被晃下来了。”
梁衔月把几个递上来的东西放到身后,里面就有用5l大桶装的饮用水。甄敏和梁康时又在四奶奶的指挥下搬了不少东西上来。水涨的很快,搬运东西的这一会儿工夫雪水已经涨上了二层,梁康时穿着雨靴,冰冷刺骨的水漫过脚背。
他扭头对甄敏说:“不能再搬了,我们把四叔家的门窗锁好,赶紧上屋顶去吧。”
梁衔月在房顶往下望,不太能看清水涨到哪里,她焦急的探头,想看看父母什么时候上来。
见到父母依次爬上梯子,梁衔月这才松了一口气。甄敏手里是一捆结实的绳索,她把桦皮船和四爷爷家放在屋顶的粮仓紧紧的绑在一起。
梁家村是后面就是山,或许以前有名字,似乎叫做耘山,梁衔月也记不太清楚了。因为从他出生起这些年,并没有听过哪个长辈仔细的说起过这座山的名字,山就是山,梁家村的人叫它“后山”,提起来会说“上山”和“到山上去”。
梁家村人看起来对这座山感情并不浓厚,梁衔月长大了才琢磨出来,同样是挨着这座山,临山村分到的是山脚的平地,既肥沃又平坦,梁家村的土地几乎都是山上开垦出来的梯田,不仅贫瘠,而且无法适应机械化种植。
蛇虫鼠蚁变多、土地产量又不高,这座山似乎并没有给梁家村带来什么好处,而现在,他们还要警惕山洪的到来。
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打的粮食少,梁家村的人没有建造大粮仓的习惯,那种圆形的粮仓要下方悬空,防虫防鼠,上面搭出一个尖儿来,圆墩墩的还很美观。
梁家村的粮仓就很敷衍,只要能框住粮食就行,甚至根本不需要有顶,蒙上两层雨布就够了。但这样毕竟抵挡不了老鼠来祸害粮食,于是大家齐刷刷的把粮仓搬到了屋顶上。
秋后打了粮食,直接装进蛇皮袋,用滑轮组拉到家里的厢房顶,晴好的天气晾晒几天,就装进搭在房顶的简易粮仓里。
四奶奶家的粮仓还要结实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改造的,整个是个长方体的形状,用结实的金属做框架,里面蒙着渔网,渔网的眼比玉米小,玉米也不会漏出来。
现在粮仓里是空的。甄敏把小船系到最粗壮的那个铁棱棱上,使劲晃了晃粮仓,粮仓巍然不动,一点都不像是里面空无一物的样子。
四奶奶在一边说道:“上次康子来我们这,跑到房顶看了粮仓,往里面搬了好多石头。”
梁康时和梁衔月这时把梯子搬上来,搭在粮仓和旁边瓦房屋脊形成的角里固定好。
“万一水涨到房顶,我们还可以爬到粮仓上躲着,要是连粮仓都淹没……”梁康时看向绑在一边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