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说服凤栎,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凤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在这四季里面做了什么。他一字不差的重复,像是怕自己忘记,可重复到最后,他还是在一点一点的遗忘。
因为竹间小筑没有任何他曾经和戚琢玉生活过的痕迹。
他卸了力气,像紧绷到了极致的弓弦,在这一刻终于断了。
“可是我在哪儿都没有找到他。”凤宣绝望的哭:“我在哪儿都没有找到他!”
凤栎低声道:“怪我。”
凤宣仿佛意识到什么,回过神。
他摇头,喃喃自语:“不怪阿爹。应该怪我,修炼的时候总是偷懒,一点也不用功。如果戚琢玉当时没有把他的修为给我,他一定不会死的。都怪我,都怪我。”
凤栎摇头,说:“翎儿。你不明白,戚琢玉是注定要魂飞魄散的。你难道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的元神才可以镇得住混沌海吗。因为他和你父神一样,是最初从太初之河中诞生的神灵。”
凤宣的目光中有一丝不解。
“起初。是你父神算出来,你在千年之内必定会有一场情劫,此劫会让你永劫不复。”凤栎缓缓地开口:“你父神走后,你是阿爹唯一的孩子,阿爹怎么舍得你吃这个苦。所以我去找了司命,让他为你捏造了一张凡人小七的命簿,让你的情劫在凡间就灰飞烟灭。如此一来,你就算回到九重天,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我没想到你竟会为了这个凡人自毁元神,我更没想到这凡人竟与你父神一样是太初之河的神灵。”凤栎开口:“我以为斩断你的情丝,用绝情珠封印你的感情,就可以让你与他一刀两断。我只知他注定要元神寂灭,可我不知我的翎儿会对他用情至此。这一劫还是在你身上应验了。”
凤栎说完,四周很安静。
凤宣的反应是有些迟钝的,他什么都想过。
但是他没想过戚琢玉这一生注定是死局。
注定和父神一样消散在天地间,注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与徒劳。
魇兽轻轻地跳下来,在他身边亲昵的蹭。
它曾经吞吃掉了一部分凤宣的记忆,在此刻却慢慢地吐出来,还给了凤宣。
那些像是水雾一样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如同万花筒一般纷纷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缥缈仙府的初遇,长安除夕夜的花灯,南海归墟国的沙漠,三清境下一望无垠的大海,还有东夷魔域的日出。有他送的木簪,他挂的小像,他抢来的龙车,他握着他的手将不怨刀刺穿他的心脏,又听见他说,他不怨他。
记忆的最后,定格在戚琢玉朝他奔来的画面。
他记起自己死在画影剑下的感觉,元神碎裂的时候真的好疼。
他那么疼,看起来快要死掉的人却像是戚琢玉。他从来没见过戚琢玉哭得这么伤心,记忆中的他永远是顶天立地的,可他却看到,戚琢玉蜷缩在梧桐树下,满脸血泪的拼着自己的碎魂。
猝不及防,凤宣的心脉处痛得快炸开来。
那颗放在他心脏处的绝情珠竟然就这样硬生生的碎成了齑粉。
凤宣又无法克制的吐出一口鲜血。
止不住一般的呕血,地上已经有一滩又一滩干枯的血洼。
他好像要碎成一片又一片的尘埃。
凤宣不知道,戚琢玉竟在这样绝望的痛苦中,足足等了他两百年。
他也再坚持不住,彻底地昏厥过去。
凤宣沉睡了漫长的一年冬季。
醒来时,栖凤宫的春日已经来临了。
他好像睡了很长很长时间。
没做任何的梦,也没有任何人入他的梦。
凤栎一直坐在栖凤宫等他醒。
看到他醒来的时候,凤栎又惊又喜,神情是浓浓的哀痛,还有闪烁的水光。
“你睡了很长时间。阿爹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凤宣知道自己让阿爹担心了。
他抬起头看到凤栎的脸。
阿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他以前也是三界第一美人呢,如今的眼神也开始渐渐地灰败,是一种对命运和天道的无力感。
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再任性了。
只是他依然不愿意接受戚琢玉魂飞魄散的现实。
“阿爹……对不起。”凤宣抱着凤栎,埋在他怀里,为戚琢玉哭最后一次,声音很闷:“我会好起来的。”他想,但愿他会好起来,也许他永远也好不起来。
凤宣想,戚琢玉等了他两百年呢,他也可以等的。
这一天开始,凤宣慢慢地学着消化要很长时间见不到戚琢玉的现实。
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学着自己以前的生活方式。
不再让那些关心他的人感到难过。
月娥和荆玉来看过他。
他们说凤宣现在像一具活着的空壳,看着好好地,但是内里在一点一点的碎裂。他早晚有一天会绷不住的,会碎成尘埃,或者碎成其他什么东西。月娥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哭,她知道凤宣在努力的不让他们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