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儿看了会儿:“那日的汤喝了吗?”
陆长亭伸手去拿勺子,要盛桌上的汤,口中道:“那日送来汤后,我忘记喝了,想起的时候都凉了,便什么胃口也没了。”
朱棣轻叹了一口气,颇有种拿陆长亭没法子的意味,但心底却是蔓延开了更多的甜滋味儿,朱棣对于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极度享受。
他身子微微前倾拍开了陆长亭的手,道:“这些菜和汤也冷了,我让下人热一热。”
北平食物并算不得丰厚,朱棣当然不会奢侈到让下人们将食物倒了换新。
陆长亭点点头,坐在朱棣身边,跟他一块儿默默地等待。
下人们将食物撤了下去,而这时候朱棣也才再度开口了,“只要长亭心中对那些流言并无芥蒂,我便也不会在意。”
陆长亭点头,傲然道:“我长得这般出色,日后这样的话只会多不会少,我自是不能跟他们个个都去计较。不然日后我怕是先要将自己气死了。”
朱棣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几日.他几乎都没能见到陆长亭,这时候见着了,朱棣当然忍不住好好打量起了陆长亭。其实才几日不见,陆长亭这张脸能有什么变化?朱棣的目光落到他的脸庞上,打量着打量着,朱棣便不由得想到了程二将流言转述给他的时候,他是何等的心惊和愤怒……
长亭这般模样,哪里像是一个男宠了?
长亭向来都不缺一身冷傲,怎会像是男宠呢?
只是……正如长亭自己所说,他的容貌的确太过出色了。鼻子眼睛唇,都生得很是精致,朱棣如今都还能回忆起,当初初见到陆长亭的时候,对上陆长亭那双眼,仿佛聚世间光华于其中。朱棣从来没见过,一个少年能长出这般姿容。
“四哥?”见朱棣盯着自己的脸庞久久不出声,陆长亭忍不住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就在陆长亭回眸的时候,朱棣脑子里不自觉地滑过了一句诗,“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
朱棣心底顿时仿佛被一双手揉化了一般。
朱棣压下心底怪异的滋味儿,挪开了目光,面无表情地道:“我是在想,你身上何处像他们说的那般了?”
这会儿陆长亭却是有些好奇了起来,他歪着头看向朱棣,问:“他们都说什么了?”
朱棣对上他好奇的表情,见陆长亭真的就是单纯的好奇,想着反正方才两人都摊开来说了,于是便都给抖落了出来:“他们说你,长得比女子还要出色……”“说你五官太过漂亮。”“说你长了副邀宠相……”
“哈哈哈哈哈……”
下人再度送食物进来的时候,便正好见着陆长亭拍桌大笑的模样,他们还听见陆长亭问他们的主子:“还有吗?还有什么好笑的话?”
而后他们便见着他们的主子露出无奈的神色,凑在陆长亭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陆长亭顿时又是一番大笑。
下人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之前不是还在发脾气么?怎么一下子又没事儿了?这……他们也只能在心底暗自感叹,这陆公子着实太受看重了,主子对他竟是连责怪都不舍了。
下人们上好菜后便又识趣地出去了。
这头陆长亭都快笑到打跌了。
这些人整日在背后没事儿,就这样可劲儿地意.淫他呢!
朱棣本来对那些背后议论的人积蓄了一肚子的怒火,就等找个时机冲着他们发作出去了,这会儿见陆长亭笑得激烈,朱棣心底的不快倒是慢慢被安抚住了。
朱棣拍了陆长亭一巴掌,“别笑了,吃你的饭。”
陆长亭点点头,收住了笑容,只是两颊因为方才笑得太过激烈,因而微微泛红了起来,衬得好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朱棣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别开了脸。朱棣不再看陆长亭的面容,但为了不让陆长亭又说是他的错,朱棣按照以往的习惯继续给陆长亭夹菜。只是夹个菜,总免不了看一眼陆长亭。一来二去,朱棣心底就有点说不出的烦躁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从朱棣的心底升了起来。
在看见陆长亭毫无所觉的表情时,朱棣便觉得愈加难受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在背后长舌之人的错!若非他们四下传这些话,朱棣也就不会去关注,自然也就不会因而更加关注到陆长亭的模样,现在多瞧上几眼,朱棣不得不承认,心底是有点涟漪的,但朱棣将这归为了正常反应,只是这种反应影响到他了,实在令人止不住地恼火。
“四哥不吃吗?”陆长亭顺手也给朱棣夹了食物。
朱棣点头,将食物送进嘴里,至于这会儿吃进嘴里的食物是什么滋味,也就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了。
陆长亭这会儿是真的有些饿了,他一时间也顾不上朱棣了,他埋头吃完了碗里的食物,当然这还不够,陆长亭起身又盛了一碗饭,回过身来的时候,他便发现朱棣又目光幽深地盯着他。陆长亭心跳微微有些快,他装作没发现朱棣的不对劲一般,坐了回去,继续低头吃自己的食物。
这顿饭朱棣并没怎么吃,待到陆长亭吃完之后,朱棣便立即道:“我送你回屋子。”
陆长亭原本还没有这样着急回屋的,但是朱棣都说出口来了,陆长亭还能说什么?只是朱棣的情绪着实变化太快了,明明方才还好好的,现在一下子就变了。
走在回屋子的路上,朱棣才提起了陆长亭回家迟了的事,“今日.你久久不归来,我也不知晓你去了哪里,半点不清楚你的安危。日后若是再如此,我也依旧会担忧你,不如日后便让一个下人跟在你身后,不说能与你做个帮手,能护着你的安危也是好的。”
陆长亭愣了愣,也不矫情,当即点头应了,毕竟如今身份不一样,他现在身上贴着的燕王的标签更为牢固了,陆长亭当然不能任性为之。
见陆长亭应下,朱棣脸上温和了不少。
“今日还喝汤吗?”朱棣问。言下之意便是,今日绝对是他来送汤了。
陆长亭摆了摆手,一手推开了屋门,“不了,方才吃得有些撑,何况今日也有些晚了。”
“那进去吧。”朱棣又拍了拍陆长亭的肩背。
陆长亭走进去,冲朱棣点了点头,这才关上了屋门。
屋门关上之后,朱棣却并没有急着离开,他盯着屋门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谁也不知晓他此刻心中在想什么。夜色渐渐地深了,朱棣能从窗户纸上的剪影瞥见陆长亭坐下去,点起油灯,铺开纸开始写写画画的动作。陆长亭的轮廓印到窗户纸上,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久久之后,朱棣才骤然回过神来,暗道自己想得太多,于是转过身去,步履稳健地离开了。
屋内,陆长亭打了个呵欠,起身洗漱之后,熄灭了油灯,只留一根蜡烛,而后便拢着被子准备睡觉了。
其实方才朱棣站在外头,他是知晓的,他的影子印在了窗户纸上,朱棣的身影又何尝不是呢?朱棣方才的行为实在令陆长亭有点心惊胆战。那些话对人没有影响肯定是假的。朱棣不会当真从此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吧?
陆长亭想不出个所以然,还能如何?自然是心宽地闭上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