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是什么出身?那些民间鬼怪巫邪的传说听了不少,此时见到这雕像,他当然不会以为这的是佛,毕竟作为一个曾经当过和尚的人来说,他怎么会辨认不出佛像呢?这哪里是什么佛像!分明透着一脸邪气!再看那木箱中的米碗和木筷,这不就是将木箱当作一个小小祭案吗?
朱元璋的脸色越来越冷,布着皱纹的脸庞瞬间变得杀气腾腾起来。
其实别说是太子了,换做任何一个儿子遭了这样的罪,朱元璋都会如此愤怒的!
敢谋害皇帝的子嗣!这可是滔天的大罪了!
朱元璋盯着那佛像瞧了会儿,才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像?是用来做什么的?”
陆长亭微微诧异,他没想到这时候朱元璋还能维持住理智,连口吻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冷厉,陆长亭压下这份诧异,答道:“这是婴面鬼像,能聚阴煞,招小鬼,书中曾记载,这是养小鬼的人家才会供奉的。”
不听还好,这一听,朱元璋的怒气便立时发作了,他挥开身边的宫人,上前一步直接踹在了太监的身上:“一群废物!连这等大事都没能发现半点!”
这端本宫中搬得差不多了,连个能让朱元璋砸一砸泄愤的玩意儿都没有,那太监便只有受着了,众人也吓得齐齐跪地道:“皇上息怒!”再一看,大家脸色都白了。
陆长亭这个现代人毕竟还是不大能习惯这样的规矩,因而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就是他慢了这半拍,朱元璋的目光就朝他扫了过来,陆长亭的心脏不自觉猛地一缩,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跟着跪下去的时候,却听朱元璋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这口吻并不严厉,当然也并不温和就是了。
朱樉见状,心下微微有些着急,生怕朱元璋对陆长亭做了什么。
这会儿陆长亭倒是冷静了不少,只是心底还有余悸挥之不去,他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地道:“草民乃是风水师,惯会观气,从踏入端本宫后,草民便在观察这端本宫中的气,好的气运,便是福气,那是不一样的,而坏的气会形成煞,有的气煞会损气运,而有的气煞便是损害人身。先是根据宫女口供,草民认为这屋中有什么地方被动过了,随后草民便是在这宫殿中发现了气煞,再根据气煞的流动,寻到了此处来。”
朱元璋当然也不会去细究这个过程,毕竟这个并不重要,他之所以要询问一番,是为了消除陆长亭身上的可疑。见陆长亭答话的时候,丝毫不惊慌,朱元璋便稍稍放下了心。
“宫女口供?哪个宫女?为何锦衣卫没能查出来?”朱元璋最后一句话,当然不是冲着陆长亭说的。
之后宫女被带上前来,自然是将之前对朱樉说的话,再度对朱元璋说了一遍。
不久之后,那位次妃便被带过来了。
陆长亭打量了一眼那位次妃,那是个生得极为娇俏的女子,瞧那俏模样长得像是十六七岁一般,光看外表倒是极容易给人好感,着实不像是会做出这等事来的人。但……但若是用面相上的法子来瞧她的容貌,陆长亭便瞧出了些不对劲。
鼻梁凸节,印堂窄小,眼尾尖刻。
她笑起来的时候,这些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但她在朱元璋跟前站定,收敛起面上的笑容时,这些特征便显得明显许多了。
这是个心胸不宽,心底颇有些算计的女子。
在次妃过来的路上,朱元璋已经平息下怒火了,因而次妃来的时候,朱元璋只是面上神色显得冷酷了许多,他扫了一眼次妃,道:“柳氏,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次妃愣了愣,当先跪地,道:“可是媳妇何处做得不妥?惹得父皇生气了?”
次妃柳氏,地位仅次于继妃吕氏,因着生得娇俏,一张嘴倒也会说,因而在太子和洪武帝跟前都有个脸面,甚至可同继妃一般,称呼朱元璋为父皇。往日听着不觉得什么,那都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而此时朱元璋再听次妃如此称呼,脸色霎时一沉。
“你倒是撇得干净!朕的儿子还躺在床上!”朱元璋被她的姿态激怒了,眼白都微微泛着红了。
陆长亭见状,在一旁暗暗摇头,这个柳氏太聪明了,她定然不会就此认罪。
果不其然,柳氏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道:“父皇发现了吗?”
“媳妇只是……只是……只是对太子确实缠了些,才致太子损了体魄……”这话里话间便是往闺房之乐上引了。
之前那宫女,不也正是因为这是闺房之乐,于是才没有多说吗?但事情真的能如柳氏想的那样,完美被引向另一个方向吗?陆长亭心底忍不住笑了,这柳氏便实在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们既然找到她头上了,那自然是发现她借闺房之乐为掩盖做的小动作了,不然洪武帝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召来训斥呢?若当真只是为闺房之乐,那么洪武帝应当只是吩咐后妃,将柳氏私底下叫去,再叮嘱敲打一番。
现在处境都这样明显了,想也知道是洪武帝对她起了疑心啊!
柳氏如何还能抵死不认呢?就算不认又如何?柳氏着实太小瞧洪武帝了。只要他心底认定的事,哪怕你不认罪又如何?一样能办了你。
朱元璋挥挥手,示意人将木箱子抬了出来,小太监们没有给柳氏辩驳的机会,直接就打开了木箱,柳氏的目光触及到里面的东西,目光明显闪了闪,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这和她方才伪装出往后退缩可是全然不一样的。陆长亭的目光一直放在她的身上,自然没有错过柳氏的种种表现,如此瞧来,这柳氏并非是受他人蒙骗了,而确实是出自她自己之意。
可她身为太子次妃,待到日后太子登基,她虽做不了皇后,但位分也绝不会低,朱标性慈和,对待妻妾都相当不错,想也知道她的将来是何等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就是明知道有这样的未来,她却偏要冒险谋害自己的夫君,当今的太子,用的还是如此阴损的手段……
这是和老朱家有着深仇大恨吗?若非如此,陆长亭便着实想不出个中原因来了。
“眼熟吗?”朱元璋冷声问:“若是觉得陌生也没关系,从你方才开口开始,朕便知道你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辩驳便不必了……来人,去知会太子妃一声,告知她,谋害太子的凶手已经被抓住了。”
柳氏脸上闪过了错愕之色。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陆长亭心底暗暗轻笑了一声,洪武帝行事本就如此!柳氏在皇宫这样久,却半点都没领会到吗?不过想想也属正常,毕竟洪武帝对太子极为疼爱看重,爱屋及乌的,对待太子一家人也都很是不错,柳氏怕是就这样跟着太子见多了洪武帝慈和的一面,便真将他单单当作是个慈和的父亲了,却忘记了他乃是明朝的开国皇帝,有着铁腕手段!
而就在此时,有个人弱弱地出声道:“皇上,草民斗胆请问陆公子,如何能判定,太子之过便是由这婴面鬼像引起的?”
柳氏听见这句话,登时便顺着那人目光看向了陆长亭。陆长亭毫不意外地瞥见了柳氏眼底一闪而过的憎恶。
朱元璋极为不耐:“方才陆公子不是已经说过这婴面鬼像的后果吗?若非由它而起,以你所见,又该是因为什么而起?”朱元璋的声音陡然转冷:“朕让你们仔细查探此事,你们可又查探出结果了?”
陆长亭转头看去。
那出声质疑的便是之前不满他的青年,而此时青年跪倒在地上,面色微微发白,自然不敢答,也答不上朱元璋这话。
“皇上,可这……这……”钦天监的人也按捺不住了,但他们却又不敢说皇上此举太过草率,一时间纠结在了那里。既然皇上跟前不敢放肆,但他们却是可以用目光谴责陆长亭,一时间,这些目光就纷纷落到了陆长亭的身上。
陆长亭站在那里,照旧动也不动。
“你们在此处继续搜寻宫殿,看可有遗漏的地方。”朱元璋扫视了一眼跟前的人,众人自然点头应声,不敢多言半句。而后他才又看向了陆长亭,口中的话却是说给朱樉的:“带着他过来。”这个“他”指的当然便是陆长亭。
“是,父皇。”朱樉此时面上的神色已然放松了许多,他拍了拍陆长亭的腰,“长亭,走。”
陆长亭虽然觉得那只大手拍在腰上有些别扭,但好歹没像朱棣那样,拍错位置的次数永远比拍对的次数多。
朱元璋阔步出了端本宫,哪里看得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人?陆长亭和朱樉紧随其后,两边拱卫着宫人,很快便消失在了端本宫众人的眼中。钦天监的人,和那两名特被请来的风水师,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他们辛辛苦苦忙活这么久,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少年,劈手就抢夺过了他们的功劳……这叫他们心中如何能甘心?
而次妃柳氏跪伏在地面上,身边的宫女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去搀扶。很快,一群冷着脸腰间佩刀的人大步走了进来,直接将次妃柳氏带走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那一身煞气,等他们走了都还叫钦天监的人觉得心有余悸。
这厢朱元璋带着陆长亭二人就近择了一处偏殿进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