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和唇,眼下浓重的青黑,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生气趋近于无,俨然就是个濒死的人!变化实在太大了!走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陆长亭眨了眨眼,竟是觉得有些酸涩。
洪武帝道:“哭什么,过去瞧一瞧。”洪武帝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的味道。
陆长亭抬手擦了擦,这才发觉到自己原来落泪了。
这会儿陆长亭正是最疲惫的时候,情绪也是最接近负面的时候。当他越是走近,便越觉得有些悲伤。朱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费劲地撑开了眼皮。
他的眼眸也已然黯淡无光。
陆长亭低声道:“太子。”
朱标大约是想对他笑一笑,只是嘴角扯了扯,终究有些勉强,只做了个四不像的表情出来:“长亭刚回来吧?可是累了?”说完,朱标先顿住歇了歇,才又道:“让他们备热水,做饭菜,先吃过……咳咳,再来。”朱标说得太急,还咳了两下。
洪武帝见朱标待陆长亭如同弟弟一般,又见陆长亭眼圈微红,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孩子,当即不由得也红了眼,心中一软,吩咐道:“便按照太子所说,先去给给事中备了食物热水。”
陆长亭在床边微微一愣:“我没事,我先给你看看。”
朱标却闭上了眼,没再说话。
洪武帝低声道:“太子许是累了。等一会儿吧。”
陆长亭点了点头。
洪武帝这才有功夫问陆长亭北伐之事,陆长亭细细交代了一番,连带曹兴的事也仔细交代了。当洪武帝听到曹兴种种表现的时候,便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冷意。不过洪武帝倒是没有出声斥骂曹兴。
陆长亭不觉得这是洪武帝心头怒气不够,相反,他觉得这时候洪武帝心中是怒极了,所以反倒显得平静了些。正所谓暴风雨前的平静……陆长亭觉得正当朱标病重的档口,这些人会很惨……
很快,热水和饭菜都备好了。陆长亭是真的累极了,也饿极了,也就没有再推脱,他用最快的速度洗完澡、用了饭。然后就又回到了朱标的床边。洪武帝还在那里守着,满面的慈父模样。陆长亭看得有些心中叹息。
“过……来。”朱标突然道。
陆长亭忙凑得更近了一些。
“父皇政务繁忙,便先、先回去,长亭在此,即可。”朱标道。
洪武帝也的确很忙,尤其自朱标病了之后就更忙了。何况明朝废除了丞相制,压在洪武帝身上的担子本就重,朱标一病,不仅无法再帮洪武帝处理政务,反倒还要洪武帝日日放下政务挂心……自然的,那就更忙了。
洪武帝扫了一眼陆长亭,最终起身离开了东宫。
等洪武帝离开之后,朱标又挥退了殿中的宫人,宫人们虽然极为为难,但也不在此时刺激朱标,自然是尽量满足他。宫人们都退了出去,陆长亭便在朱标的床边席地而坐了。
他知道,朱标此举,应当有话要和他说。
“怎么了?”陆长亭低声问。
朱标睁开眼,这回睁得大了些。
“长亭。”朱标低低地叫道:“我知道我要死了。”
陆长亭没敢说话,他紧紧地抿住了唇,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儿。
“大哥想托付一事与你。若我走后,你定要替我照顾好允炆。”
“有皇上啊……”洪武帝对朱允炆可是好极了!尤其长子亡了,他的一腔疼爱就都放到孙子朱允炆的身上去了。
“不,长亭,你答应我。”
陆长亭动了动唇:“自然。”
“长亭。我知道四弟今非昔比了,他身上战功赫赫,越加的有本事。我的兄弟中,便数他与老二如今最为出色。你大概不知道,此次朱棡带兵,却是败了,还逃了……若我死后,父皇可能另立太子……”
陆长亭微微紧张了起来,朱标是想说什么?
“无疑老二与四弟最当得!若四弟为太子……”
“不会的。”陆长亭出声道。这话不能让朱标说,万一传进洪武帝耳朵里,那就糟糕了。就算朱棣什么也没做,那也成了有罪。
朱标也骤然意识到了自己说得不对,他顿了顿道:“四弟只听你的话,允炆日后若不能保全,便求你为大哥保全下他。”
陆长亭掐了掐手掌,几乎说不出话来。
朱标是猜到他死后会发生什么吗?
“允炆年纪小,父皇年纪大了。就算日后允炆继承我的位置,他也扛不起这面旗来。东宫下属文官诸多,允炆压不住他们。到时候若是惹出了乱子,惹怒了他的叔伯……他的诸位叔伯都手握兵权。那时收拾不了乱子,他该如何?”朱标越说语速越快,他的神色也越发清醒,说出口的话也越加的直白。
要是被洪武帝听见,那简直了不得!
“四弟最听你的话。长亭,答应我吧。”
“我……”
朱标道:“我知道,四弟是个长情的人,他与你在一起,那便定然是会长久下去的。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
这句话陡然如同一道惊雷在陆长亭脑子里炸开,陆长亭僵直地坐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原来朱标早就知道了!也是……不然之前朱标为何让他离吴观玄远一些?
虽然这样想不太好。
但是如果他不答应,是不是朱标就会告诉洪武帝了呢?
不,不能这样想。
陆长亭闭了闭眼:“我,我只能尽力。”
朱标盯着他,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