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拉斯的魔女

第20节(2 / 2)

“他的意思大概是,光说些不记得的事,只会给谦人带来痛苦吧。

“我点点头,重又看着谦人。

“‘好吧,不谈这个了。聊聊谦人感兴趣的话题吧,对什么感兴趣呢?’

“过了一会儿,电脑屏幕上的鼠标动了起来。

“(累了。想休息了。)

“我吃了一惊,这才发觉,这几句对话,对谦人而言,已经是非常繁重的劳动了。

“‘啊,这样啊。说的也是。不好意思。好了,你休息吧。’

“然后,我说了声‘谢谢’。

“我望着屏幕,期待谦人也说句(谢谢),但鼠标没有动。看看谦人的脸,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青江叹着气,微微摇头。

很遗憾,本应值得纪念的父子接触,并不像甘粕才生期待的那样感天动地。可以沟通交流固然是件大喜事,但如果儿子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认识父亲,那么家庭关系也就谈不上复活。

下面的博文描述了甘粕才生试图唤醒谦人记忆的情形。但谦人仍然没有恢复记忆。他的康复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可以发出声音,手脚也能略微动弹了,但是关于过去的事情,却还是一件都想不起来。不,更应该这么说:谦人对自己的过去一点兴趣都没有。

“谦人正走在一段和过去毫不相同的人生路上。他关心的是如何提高劫后余生的自己的能力,看上去,他的目标仅有这一个。他热心复健,只要一有空闲就做发声训练。电脑相关操作更是完美无缺。他会打游戏、浏览网站、享受动画片。半年前想都没想过的场景,正陆续在这间病房里上演。

“‘真没想到啊。只能说是奇迹。’

“羽原博士看着我,兴奋地说。

“‘我诊过几位患有迁延性意识障碍的病人,经过手术康复的例子也不少。不过,没有一位病人能康复到这种程度。检查显示,大脑损伤部分已经几乎全部修复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顺利,这是一起极其宝贵的病例。我从大学获得了一笔经费,打算进行彻底研究。这样也能减轻甘粕先生的金钱负担。您会协助我们的吧?这件事,我已经告诉谦人君了。’

“这是自然,我回答。答是这样答了,心中却感到一阵空虚。协助?我能做什么呢?不,大概我什么也不做,就叫做‘协助’了吧。

“金钱负担之类的,算不了什么。为了谦人,我原本就抱着即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的打算。只要能换回一个亲人,就算便宜了。

“但是,我能换回我的儿子吗?

“我每次去病房,谦人似乎都很郁闷。虽然没说出来,但我能感觉得到。大概他觉得这个净说些过去的事情,自称是自己父亲的中年男人,是个非常讨厌的家伙吧。

“假如谦人恢复了记忆,我有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想问问他。那就是萌绘自杀的原因。我去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结果还是没有找到答案。所以,只能依靠谦人了。萌绘的秘密,或许只有家人才知道吧。

“可是,谦人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问他这个也没用。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

“‘我是不是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来了?’我死了心,问他。

“谦人想了一会儿,答道:

“(我不知道。无所谓。)

“我不由愕然。我努力忍耐着,不让这种心情浮现在脸上。现在的谦人应该已经能够读懂别人的面部表情了。

“‘无所谓,是吗——哦,是这样啊。’我装着若无其事地说。

“(对不起。)

“看见屏幕上这句话的瞬间,我有了一种季节终结的感觉。”

这是倒数第二篇文章。之后就是置顶的那篇,开头是“打算出去旅游一段时间”。

青江弄清了事情的原委。最后一篇文章里的那句话,“我的儿子不是如今的谦人。在如今的谦人眼里,我也同样不是他的父亲”,意思也终于明白了。

甘粕才生或许觉得,就算自己在儿子身边,也不能为他再做些什么了。重生的谦人将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自己的存在只会妨碍他而已。

这一定是个艰难的抉择。对甘粕才生来说,在某种意义上,这相当于第二次与家人诀别。第一次告别的是妻子和女儿,第二次是告别的是儿子的心。他决定克服这些困难,向着未来迈出步伐。

不知道从那之后,这对父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博客就这样结束了。时间又过去了六年,甘粕才生如今在哪里,在做些什么?谦人最后康复到什么程度了呢?

不,比起这些来——

最重要的是,博客上写的一系列事情,和最近发生的硫化氢中毒事故有什么关系?乍一读,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但散见的关键词,青江却不能无视。

在温泉区因硫化氢事故身亡的两名死者,都和电影导演甘粕才生有关。甘粕才生的妻女死于硫化氢中毒,儿子被天才医生羽原全太朗所救。医生的女儿羽原圆华正在发生过硫化氢事故的温泉区寻找一个青年——

不行啊,青江摇摇头。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无论怎样摆弄这些关键词,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16

“毫无线索。”

奥西哲子的白大褂袖子高高挽起,一边整理实验器材,一边毫不客气地回答,甚至没向青江看上一眼。那侧脸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可没工夫跟你闲扯。

“回答得真快啊。要不要想一会儿?”

戴着眼镜,面无表情的脸终于转了过来。

“没必要想。我在开明大学医学部没有朋友,也没有熟人。更别提脑神经外科了。那对我来说就是一异世界。”

“哦——果然是这样啊。”

青江坐在椅子上,脚尖蹬着地,转了一圈儿。因为有课,研究室里的学生都不在,椅子是学生坐的。

“怎么回事?老师周围有哪位要去看脑神经外科吗?”

“不,不是啦。只是想和某个人联系上。”

“开明大学医学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