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唤来刚才送饭的船员,把空了的托盘还给他:“烦劳,再帮我拿四个窝头。”
船员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空盘,直到修士又往前推了推,他才晃过神来,忙不迭地回去取窝头了。
陈忠揶揄:“老大您请来的这位修士,胃口还挺好的……”
范宝元尴尬地笑了笑:“能吃是福嘛。”
庚真人实在是生活得过于简朴,身上的道袍都洗的发白了,对吃穿用度毫无追求,若不是他亲眼见过她施展法诀,也会以为她就是个江湖骗子。
修真者的耳力自然比凡人要强,庚若仪听到了他二人打趣他食量的对话,她脸皮厚,权当没听见。
没办法,阵修穷三代嘛。
她乃一介散修,没有宗门和家族撑腰,手头有点积蓄全去买了制作阵盘的材料了,在吃食上确实有点亏待自己。人修在未修成仙前,都不能做到完全辟谷,她这一顿下去,可以顶半个月不饿。
要不是范宝元答应她包吃包住,还免她船票,她也不会接这趟活啊。
吃完最后一个窝窝头后,庚若仪掏出手帕仔细擦了擦手,复又拿起刻刀,在阵盘上补上了最后的两笔。
燃着星点的灯火巨大帆船,在这开阔的江面上,宛如黑夜中的萤火虫般显眼。
钟灵正好和帆船先进的方向对撞而行,她御风的速度远比船行得要快。当两者相距只剩百里之时,她望着远处江面上的小光点,先是擦了擦眼睛,以免是自己眼花,继而不由地眯起了眼。
那个小光点该不会是艘船吧?
她当即提高御风的速度迎了上去。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小光点的轮廓逐渐清晰,直到能辨认出船帆和船身……
钟灵喜上眉梢,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找了这么多天,可终于让她遇到一艘船了!
她御风的速度不减,在她眼中,那个帆船从蚊虫大小,直到变成了鸡蛋般大时,钟灵发觉了一丝不对劲。
她在黑夜中的视力极好,又处于高处,几乎可以将帆船十里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在帆船的另一侧方向,起伏的江水之下,有一团巨大的阴影也正朝着那艘帆船飞掠去,那团阴影无声无息,速度又极快,就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暗杀者,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自己的目标。
钟灵心感不妙,当下燃烧仙力,极速疾行。
此刻,船上的人们还对接近的阴影毫无所觉。
他们没有能在夜里视物的能力,瞭望手只能观测到江面之上异状,对于江面下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范宝元还在跟陈忠聊天,庚若仪把刻好的阵盘纳入怀中,正准备拿出一块新阵盘着手雕刻时,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她抬头从窗户往外看去,范宝元和陈忠还以为庚若仪在看他们,忙敛起神色,朝他挥手致意,却发现她眉头紧锁,原是在越过他们看其身后的江面。
“呱呱呱呱……”
甲板底下的灵兽舱爆发出一阵蛙鸣。
有船员急匆匆地过来汇报:“老大,不知道怎么回事,金蟾们突然开始大叫撞门,似乎想从船舱里出来……”
三足金蟾被商会驯养已久,已经和他们亲如伙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暴动,难道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范宝元转身望向庚若仪所在的船舱,窗户旁的木桌旁空空如也,人已经不见了,他朝四下寻找,发现她已经站在了最下层的甲板上。
她手里拿着一只圆圆的袖珍阵盘,袖手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已经将御风速度提到极限的钟灵,心急如焚。
那团阴影的速度虽不如她,但它出现的位置距离船只更近,在钟灵还剩下一半路程时,阴影已经触碰到船只的边缘了。
“嘭!”
毫无预兆地,船舱前进方向的左边爆发出一道冲天巨浪,一个身形比他们的帆船还要大一圈的庞然巨物跃出江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声波,带起的江水如倾泻的暴雨,将暴露在甲板上的水手们全都淋了个透心凉。
卷起的巨浪冲击船身,将其往右侧卷行了百米之远,好在船身坚固,平衡力极佳,换作一般的船只怕早就被这巨浪掀翻了。
但甲板上的人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紧紧抓着栏杆才没有甩飞出去,有些人在甲板上滚了两圈,撞到桅杆上才停了下来,每个人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他们稳住身形,看向突袭他们的庞然巨物,海牛似的硕大脑袋,又粗又壮的鲸鱼尾,铜铃般的眼睛黑洞洞地瞪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盘新鲜的肉。
“居然是一头儒艮……”
见多识广的范宝元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关于江底的凶兽流传出很多个版本,有人说是一头巨型章鱼,有人说是面目丑陋的鲛人,全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人见到它真正的样子,然而范宝元怎么都不会想到江底的凶手会是儒艮。
儒艮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温良,对人类十分友好,平日见到意外落水的人还会将其驮送回船上,而且平日以水草为食,连鱼肉都不吃。
一头会袭击商船,吞吃人类的儒艮,简直是闻所未闻……
儒艮摇动鲸尾,贴近商船,张开巨口,露出两排骇人的獠牙,狠狠朝商船的尾部啃去。它的嘴巴几乎和它的脑袋同宽,完全张开时,几乎能覆盖船只三分之一的面积,需要四五口,这艘巨型商船就会被它啃得连渣都不剩。
船尾上的人吓到屁滚尿流,拼命地往船头跑。
陈忠冷汗淋漓,声音都在发抖:“老大,这可怎么办啊!我就说这商道走不了,跑个商还把命给搭进去了!”
范宝元朝甲板上那个不动如松的修士喊去:“庚真人,你快想想办法!”
“别吵。”
庚若仪的双手举起阵盘,只见阵盘的中心亮起了一小束光芒,上面道道的暗纹和凸起相继被光芒点亮,直到光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