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若仪才发现,那团黑影其实是一个背对着她,盘腿而坐的少年。
少年身型单薄,手中抱着一把长剑,低垂着头颅,所以从身后看像是一团黑影。他反手将长剑竖在身前,以剑尖撑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身处黑暗中,庚若仪看不清少年的五官面容,只能看到他束着长发,身穿粗布麻衣,似乎家境贫寒,身上的麻衣明显比他的身量小一号,随着他起身站直,露出修长的手腕和脚踝。
少年单手拖着剑,步步走向她,剑尖滑过湿软的泥地,留下一道明显的剑痕。
这少年身上并没有妖兽的气息……
庚若仪微微放松警惕的同时,又心生疑惑,她方才听到的歌声明明介于女子和孩童之间,怎么会是一个男子呢?
“你为何……”
庚若仪皱眉望向少年,话只说出一半,只见前一刻,还在她三丈远外的少年,下一刻就已瞬影至她的身侧,手中剑刃毫不留情地划过她的咽喉。
庚若仪瞳孔紧缩,满脸错愕,她的余光只看到少年干净的下颌线,以及他脑后根根回落的墨发,全然还未反应过来,就已是脖子一凉。
剑光收敛,咽喉处的剧痛直达脑中,庚若仪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把剑刮过她颈间时,皮肉绽开的声音。
生死一瞬,庚若仪没有去想这少年杀自己的原因,没有怨恨,没有遗憾,心下仍是浓浓的疑惑。
他是怎么做到的?是某种步法吗?
咣当一声,手中剑柄脱手,掉落在地上。
庚若仪双手捂住喉咙被割开的伤口,却意外地没有摸到一丝血迹。
庚若仪又是一怔,终于意识到什么。
不对,这是幻境!
她什么时候进入幻境的?
她明明在迈进黑暗中后,就保持着高度警觉,幻境总有个慢慢侵入的过程,不可能让她毫无察觉。
除非……
她忽然想到那跳下井口时那过于漫长的坠落,应该是在她下落的过程中,就被拽入了这幻境当中了。
庚若仪叹了口气。
虽然是幻象,但她堂堂元婴巅峰修为,才一个照面,就被这个半大少年一剑封喉,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你小子等着,刚刚是我大意了。”
庚若仪遥指着那少年,少年还保持着持剑的姿势,岿然不动。
在她意识到是幻境的时候,脖子上的伤口就已愈合了。庚若仪弯腰拾起自己掉落的佩剑,刚抖了抖上面的灰土,一抹凌厉凶悍的剑锋再度从身后呼啸而至。
她握着剑柄的那条胳膊飞了。
“……”
庚若仪忍不住爆了个粗口。
少年微垂着脑袋,伸直胳膊,剑尖仍笔直地指向她此时已空荡荡的右臂处,整个人又像木偶般僵住不动了。
经过连续两次吃瘪,庚若仪算明白了,只要她拿起佩剑,就仿佛一个触动少年的机关,只要她不碰佩剑,少年就不会攻击她。
怎么着,在你面前就不配拿剑吗?
被斩断的右臂顷刻间又长了回来,庚若仪甚是恼火。
这少年的剑招太过霸道,而剑法并非她所长,庚若仪伸手入怀,准备掏出阵盘辅助自己作战,却发现她向来随身携带的阵盘全都不见了,包括她的锦囊袋。
庚若仪双手掐诀,准备用自身灵力,临时刻画一个阵法,又发现周遭毫无灵力的波动。
竟然连灵力都禁了!
是了,这里是幻境,规矩都是编织这幻境的主人说了算。
她浑身上下除了衣服,能用的武器就只有地上的佩剑了,意味着她只能和这少年比拼剑招。
庚若仪彻底失笑。
她一个阵修,纯用剑招和一个剑修对打,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就算心中不平,庚若仪此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得拿起佩剑,以剑招相博。
清脆的短刃相接之声,在这狭小的井底震出道道回响。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庚若仪经历了被一剑封喉,一剑断臂,一剑穿胸,一剑破肚等各种凄惨死法。
而这少年连头发都未被她伤到一根。
庚若仪每次被这少年“斩杀”所用的剑招都不太一样,随着“死”去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心中就越发惊骇。
他的每一个步伐仿佛都踩在鼓点之上,身形如鬼魅,剑招更是杀伐狠绝,鬼神难测,她好不容易接下一剑,下一剑就从另一个她无法预估的刁钻角度凌风而至。
每一招,都是杀人的剑。
幻境不可能凭空编成,大抵分为心生幻境和物生幻境两种。心生幻境,便是幻境主人有能窥测人心的能力,根据踏入幻境者的过往回忆,内心最渴望或最惧怕的东西将其编织成幻境。
庚若仪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