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隔着一寸的距离,礼貌地靠近,又疏离地分开。
“多谢你。”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属下先行告辞。”
......
......
清明前夕,裴筠庭亲自上街买好祭品,打算前去祭奠傅伯珩。
马车摇摇晃晃的向前驶去,街南绿树浓荫,春日柳絮如雪花般飘满游春的道路。树顶杂映着艳花交织的娇云,树荫下则是人家居住的朱红门户。
被春雨浇灌过的泥地软趴趴的,踏在上面须得步步谨慎仔细。
待行至墓前,才发现有人和她赶到一块去了。
“筠庭见过傅夫人。”
两人有过几面之缘的,傅夫人一眼认出她的同时,慈爱地笑笑,却不难看出其面容枯槁。她一面将祭品摆在碑前,一面道:“那孩子性格顽劣,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罢。”
裴筠庭含笑摇头,蹲下身去帮她:“从未。小侯爷仗义又可爱,我与叁殿下都极为喜欢。”
傅夫人手上动作微滞,眸光涣散,话语间难掩悔恨:“我......我劝过他的,可伯珩铁了心要去,还拿剑抵在脖子上威胁我和他爹,若不允他去,便要血溅当场。怪我,怪我过分紧张他,想着先满口答应下来再从长计议,谁知侯爷真的准了。”她再也抑制不住,掩面痛哭,“我就这么一个孩子,十月怀胎,原望着他欢欢喜喜的长大成人,不求功名利禄,来日娶妻生子,幸福美满,做娘的便心满意足了。说到底,打一开始就不该有这个孩子......让他生于将门,年纪轻轻便丢了性命!”
“不是的......夫人,小侯爷他志在高山,极有主见,虽年岁不大,但一腔热血足见其侠肝义胆,他未曾怪罪您,您亦不要过分自责。”
身旁永昌候府的丫鬟抹了把泪,俯下身来试图扶起捶胸顿足的傅夫人:“夫人——”
蒙蒙细雨中,海棠花遗世独立,少年终于落叶归根,得以安息。
裴筠庭魂不守舍地由银儿搀扶走下山坡,半路被豆大的雨点劈头一淋才想起打伞,狼狈至极。
朦胧的雨雾中,有人自远处气定神闲地撑伞走来,身着一席青衣,与周遭喧嚣的雨声显得格格不入:“裴二小姐,别来无恙。”
她脚步一顿,迟疑地问道:“韩文清?”
“正是在下。”他微微欠身,遥指一旁,“那儿有处歇脚的凉亭,借一步说话?”
“不必了,我赶着回去。”裴筠庭眼神戒备,掺杂几分淡淡的厌恶,语气讥诮,“希望韩公子早日学会诚实待人。”
银儿默默上前,半边身子护住她;轶儿一手打伞提篮,另一手则悄悄握住腰后的刀柄,预备随时出鞘。
韩文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依旧镇定从容:“他都死了,我不明白你究竟还在执拗什么。”
裴筠庭蹙起峨眉:“与你何干?你又如何笃定此事,难不成韩公子在现场?”
他哑然失笑:“即便没死又怎样,你就如同他的玩物,现在他兴趣尚存,愿意宠着你惯着你,万事都依你。可你有没有设想过,有朝一日他遇见更有趣的人,不乐意再惯着你了,你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无稽之谈。”
“你知道他行事多残忍,多心狠手辣吗?待在幽州的那几月,多少官员和异邦眼线死于他手。你亲眼见过他是怎样折磨人的吗?啧啧,剔骨割肉,凌迟,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叁皇子只不过是在你面前装得乖顺罢了,就像深山老虎扮作猫兽,总有一日会原形毕露。等到那天,你的下场会比他们凄惨千倍百倍。所以——何不跟我走呢?”韩文清企图晓之以理,诱之以利,目光透出几分与乌戈尔如出一辙的疯狂,“没了他的倚仗,你猜自己是否会受尽白眼?”
“......”
相顾无言间,纷乱的雨水打湿衣摆,横壑于他们之中的,不仅仅是雨幕,还有彼此的立场。
“玩够了吗?”裴筠庭微扬下巴,略带不屑,嗤笑着反驳他的话,“你想我跟你走,实际也只是将我看成了一个可随意处置的物件,一个战利品,执着于我身上有关于你昔日的某些记忆罢了。当年出手相助的那些感激或许并不足以成为你带走我的理由,你更看重的,是燕怀瑾对我的感情,你想让他痛苦,也想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相比之下,我真替陆时逸感到恶心,他不远千里寻兄,兄长却毫不在乎,满眼装着仇恨。”
“韩文清,或者我该改口叫你陆文清?”
瘦削青年的心底忽然涌上一阵杀意:“啊呀,我真是开始后悔留你一命了。倒不愧是我所欣赏的人,查到那么点东西,也能拼拼凑凑这么多事,险些让你触及核心,可惜,都是徒劳。”
此人言行相诡,讲话亦牛头不对马嘴,在裴筠庭一行人看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私下早已请过温璟煦派人深挖韩文清生平,堪称事无巨细,一览无余。
局势斡旋,她不再被动。
“韩公子想做什么,皆和我裴筠庭无关。是敌是友,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你与燕怀瑾为敌,便是与我为敌。还望韩公子休要再像看玩物般看待我,承蒙欣赏,送你句诗。”漂亮姑娘被触及逆鳞,展现的带毒獠牙亦使人为之震颤,“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2”
“就此别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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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bgm年轮——张碧晨
1出自元代关汉卿的《大德歌·春》,译文为:春天的杜鹃叫了,好像在说“不如归去”。你走的时候说是春天就回来,而今春已到,人还未归。
2出自南宋·郭茂倩《乐府诗集·鸡鸣》
本章加更一千字,下章还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