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科走在最前面,山上的景物对他而言太过熟悉,所以也就没什么好留心去看的景色。
那座寺庙建在半山腰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来,井以至今都没有弄明白他们究竟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也没游客,也没什么商业合作,平日里只有当地的居民偶尔会来。
这座寺庙其实并不大,院子和房间都带着一股历史悠久的感觉,来来往往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唯一能称得上特色的大概就是种在院子最中央的那棵菩提树,这棵树到现在仍然是葱葱郁郁的样子,树身上绑着好几条红色的布,一根根枝桠上帮着数不清的红色布条,上面用墨汁写着字。
菩提树是常绿乔木,四季常青,一般都是在春秋叶片新老更替时才会落叶。
邱炬和阎斯年还有徐良科正绕着那棵树转,三个人合抱都不能完全地抱住树身。井以走到房间里,里面立着一尊巨大的石像,镀着金漆,井以点了三柱香,插进香炉里,然后又往功德箱里塞了好几张现金。
旁边站立的僧人笑着双手合十,向她微微鞠了一个躬。凌乐安则是看着另一面墙上的护身符,嘴角抽动问:“……这里的护身符是批发的吗?”
他从自己衣服里拿出始终随身携带着的那个护身符,本来以为是独一无二,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结果却看到了满满一墙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凌乐安有点不爽,甚至动了干脆把这些都买下来的想法。
井以看见他拿出护身符有点意外,因为没有想到凌乐安居然真的会随身携带。
井以笑着提了一下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提出了自己被衣领盖住的,那个和凌乐安一模一样的护身符。
“嗯,这里的护身符都是一样的。其实我觉得应该没有那么玄乎的作用,但是带着这个会让阿婆很放心……或者说,真正有意义的其实是亲人的关心吧。”
井以攥着护身符笑了笑。
“这样啊。”凌乐安的目光落在井以手中的护身符上,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沿着鲜红的尼龙挂绳往上攀爬,最后停在井以白瓷一样细腻纤长的脖颈上。凌乐安忽然有些口干舌燥,他收回视线,低头重新看着手里的护身符,又觉得它顺眼起来。
井以和凌乐安并肩从房间里走出来。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日光斜斜,照在那棵菩提树上颇为漂亮,井以指着那棵树对凌乐安说:“每年腊月二十八的时候,庙里的僧人会在上面绑上新的布条,二十八那天所有人都可以来这儿写自己的愿望。”
“这棵树上面有你的愿望吗?”凌乐安抬头看着那棵菩提树,有些好奇地问井以。
井以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每年二十八我都在家里和阿婆一起包饺子。不过听说挺灵的,你有什么愿望吗?难得回来一次,今年大家一起来吧。”
凌乐安看着她,点了点头,说:“好。”
徐良科正要走进房间里烧炷香,听见他们的话,也扭头去看那棵老菩提树,夕阳均匀平等地洒在三个人脸上,照亮了少年人的脸庞,徐良科挑眉对两人笑了笑:“听说今年还要办灯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就一起来看看吧。”井以心里也有了一点期待。
其实凌乐安没有什么愿望,他从来都不会相信这种东西。
对于凌乐安而言,与其期待那种虚无缥缈的“神的馈赠”,不如依靠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凌乐安不会介意和井以相处的时间更多一点。
没一会儿后,他们又沿着原来的路下山,天已经黑了,屋漏偏逢连夜雨,走到一半时还下起雪来。
阎斯年幽幽地说:“你们听过那个雪夜裂口女的故事吗?”
“传说,有一个男人在晚上走夜路的时候……”
“别说了别说了,这时候说什么鬼故事啊?!”邱炬打断了阎斯年的话,他可一点都不想听。
阎斯年嘿嘿笑了两声,抬头看看天空,虽然不是很冷,但是还是趁着雪还没下大,快点走比较好。
邱炬走到一半的脚步突然停住,走在他后面的井以不解地抬头,“阿炬,怎么了?”
邱炬的声音有点颤抖,他甚至不敢抬起手去指那个方向,只是压低声音说:“你们看……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徐良科皱眉向他面对的哪个方向看过去,的确是有一个看不清男女的人站在那里。不过他没有往神鬼志怪那方面想,那个人手里抓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徐良科觉得是把刀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焯,不是吧……”阎斯年也有点毛骨悚然,“我就随口说了几句,这么还能真的撞鬼啊……?”
“不对……”井以警惕起来,“会不会是劫道的?”
凌乐安没说话,却有意向井以前面踏出了一步,用眼神留意着周围有没有能用作防御的东西。
“现……现在可都法制社会了啊……”邱炬有点惊讶又有点紧张。
“不过咱们这么多人……”徐良科说着,然后就看见那个人身后的林子里又出来十来个人,即使看不太清样貌,从身形上依旧能判断出他们都是男人。
徐良科骂了两句娘。
他跟井以对视一眼,同时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正想让其他人赶紧走的时候,凌乐安突然把手放在了徐良科肩上,给徐良科递了一个眼神,“你先带着井以走,回寺庙里,我垫后。”
井以和徐良科都愣住了。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都是负责保护别人,还真的没被人说过这种话。
至于徐良科和井以为什么会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其实也没有什么说出来很感动人的故事,整个小镇上愿意跟他们一起玩的只有彼此。
徐良柯从小亲妈就不在了,亲爸整天忙的只有挣钱、喝酒、玩女人,就是从来不管他,一直都是把徐良科扔在家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稍微体面点的人家的父母都会告诉自己家的孩子,离那个姓徐的小孩远一点,别跟他玩。
井以就更不用说了,从小父母双亡,跟着井婆婆一起长大,背后不知道被说过多少次“有娘生没娘养”“克星”“把自己爹妈克死了”“害人精”。
直到上高中之前,井以始终留着一头短发,剪得比徐良科头发还短,她从小就长得高,比徐良科还高出半头,直到青春期的时候身高才慢慢被反超,所以井以大多数时间都被当成一个男孩子对待,每次打架或者打球当然也少不了她。
孩子的善和恶都是纯粹的。
从小就经常会有孩子朝他们俩扔石头。但是井以和徐良科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性子,别人朝他俩扔石头,两人就敢张牙舞爪地砸回去。
每次打架都是井以和徐良科打一群孩子,从小镇东头把人家撵到西头。
打赢了就被人家家长找到头上,阴阳怪气地骂一顿,打输了也不说什么,两个人带着一身伤,回井婆婆那里吃晚饭、擦药。
他们就这么自由散漫地活着,野蛮生长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