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荣焉一笑,又试了三回,总算煮了一碗如意面上了桌,
燕翎不敢说自己亲自煮的,时不时往那碗面觑了几眼,见宁晏始终没动,最终忍不住提醒道,“晏晏,今日生辰,无论如何得吃一碗长寿面。”
今日明宴楼送来好几道菜,宁晏吃得正香,瞥了一眼那看相不怎么样的面,端了过来,“也对。”
扒拉一口,平心而论,谈不上很好吃,宁晏的嘴被自己养刁了,这年头能当她一句不错的菜,在外头必定卖到脱销,但她嚼着嚼着不对劲。
论理,口味一般的面不至于端到她面前,她冷不丁往对面的燕翎望了一眼,燕翎心虚地垂下眸,装作不在意。
宁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捧着一碗长寿面吃了个干净,末尾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托腮望着燕翎笑眼如月,“也不知哪儿来的大厨,做了这么好吃一碗长寿面,赶明儿等我问到他的来历,把那阁老给踹了,将他绑来做压寨夫君。”
燕翎的笑自唇角缓慢绽开,腼腆又矜持,嵌在眼底,久久不散。
太子年祭一过,礼部开始操办淳安大婚,婚期就定在八月初八,宁晏连着三日在皇宫陪淳安筹备,到了临嫁前一晚,宫里司寝的嬷嬷来教洞房之事,淳安只接过春宫图册,大手一挥将人往外赶,
“我有军师在,无需嬷嬷操心。”她往宁晏扔了个笑眼。
宁晏指着自己,又气又羞,“我?”
淳安笑意盈盈,“当然啦,这事你与我说道说道就成了。”
宁晏脸皮还没厚到这个程度,出去将嬷嬷请了回来,嬷嬷拿着图册一五一十跟淳安讲述过程,宫里所有侍寝妃嫔和出嫁公主,都由这位嬷嬷教导房事,这还是头一回她在讲述时,对方双手托腮,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请教几句,嬷嬷唇角一抽。
少顷,宁晏进来见淳安愁眉苦脸坐在那里,“殿下这是怎么了?”
淳安叹了一声,将她拉入帘帐内坐着,忧心忡忡道,“你说咱们戚驸马腿不太好使,可别那事不行吧?”
宁晏听得一愣神,脸上微微窘了一下,慢吞吞道,“应该不碍事吧....若实在担心,其实,你们可以...”宁晏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淳安见状来了兴致,蹭在她怀里,逼着她开口,“快说,我们夫妻后半辈子可就拜托你了。”
宁晏双颊泛红轻轻附耳几句,淳安听完抚掌一笑,“好计,就这么来。”说完,眼尾挑起,笑眯眯觑着宁晏,“看来你们夫妻花样还挺多...”
同一时刻的戚府书房内,戚侯夫妇二人端坐上方,戚无忌与妹妹戚无双分坐左右。
一家人又将明日大婚的流程过了一遍,最后戚侯语重心长与侯夫人道,“淳安公主下嫁戚府,是我们戚家祖辈修来的福气,公主终究是公主,还望夫人时刻谨记,切莫怠慢她,公主乐意在府上住着便住着,若是住在公主府,夫人也需多加关怀,面上将她当主子敬着,心里拿她当女儿待。”
侯夫人温恭应道,“妾身都记住了。”心里想只要淳安不折腾她这个婆母,她哪敢在公主面前摆架子。
戚侯旋即看向戚无双,眼神越发严肃,“明日府上贺客如云,你可得收敛性子,若闹出一点风波,我便将你送回雍州老家,你明白了吗?”
戚无双神色呆呆的,至今难以想象自己兄长要迎娶淳安,想起她与淳安的过往恩怨,她可以遇见未来的日子不太好过,颓丧道,“女儿明白。”
待母女二人离开,戚侯神色变得意味深长,戚无忌坐在下方老神在在的,“父亲有何话要交待?”
“你一向待公主好,我倒是没什么要交待你...”戚侯想起妻子的吩咐,慢腾腾从匣子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戚无忌,“呐,拿着,夜里回去自个儿琢磨琢磨,切记,莫要丢我们老戚家的脸。”
他也担心戚无忌膝盖的伤妨碍洞房。
戚无忌往那册子看了一眼就知是何物,眼神闲闲地挪开,没接话。
戚侯越发拿不准他的意思,“你成不成,倒是说句话。”
戚无忌黑着脸离开了。
戚侯跟在他身后骂骂咧咧,“你这什么意思?你若实在没把握,就坦白从宽,我现在入宫跟陛下认罪还来得及....”
眼见戚无忌已走远,回眸瞅了一眼那册子,唤来小厮,“快些给你主子送过去,摊开放在他床头,让他睁大眼睛学个明白。”
第92章
淳安公主在大婚前正式行了册封大礼,戚无忌亦在公主册封后被授驸马朝服与仪仗,到了大婚当日,淳安公主清晨在奉先殿祭拜祖先。午时,朝臣皆在奉天殿举行大宴。
戚无忌亦是自家祠拜过,再辞别长辈出发赶往皇宫接亲,他着大红驸马朝服携雁至午门行三拜九叩之礼,自西角门入宫,等候公主鸾驾。
彼时淳安公主正在乾清宫拜别帝后与诸亲长辈,皇帝一面沉浸在长子早逝的悲痛中,一面又忧心活泼可爱的女儿嫁为人妇,眼眶数度泛红,颇有些多愁善感。
皇后见他情绪难抑,劝道,“陛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喜事,淳安马上就要进来了,您稍稍止一止吧。”
皇帝用龙袖揩了揩泪花,振了振精神道,“没错,朕该要高兴,戚无忌视她如命,二人在边关有同生共死之谊,当不会亏待她。”
片刻,公主在内监引导下入了乾清宫正殿,在她身后,跟着一捧着漆盘的内侍,远远的,似还闻着一些香味,皇帝没在意,目光一直落在女儿身上。
淳安一身大红宫装喜服,头戴点翠凤冠含笑立在帝后跟前。
多么肆意淘气的姑娘,如今也出落得端庄秀美,皇帝眼眶又热了起来。
淳安没有半分即将出嫁的感伤,见帝后眼眶湿润,反而俏皮地眨了眨眼,总算是将皇帝给逗乐了,在内侍引导下行四拜礼,待她起身,皇帝这才端起架子,语气敦厚道,“从今往后,你既是皇家女,亦是戚家妇,需收敛性情,上敬尊长,下礼族亲,与驸马结琴瑟之好,同心同德。”
淳安屈膝道,“女儿谨遵父皇教诲。”随后行至皇后跟前下拜,皇后又含着泪诫道,“往后在夫家,要循规蹈矩,切莫任性妄为,不能有失皇家体面。”
淳安垂眸行礼,“女儿谢母后教导。”
皇帝见她举止言行十分温婉乖顺,越发觉得女儿懂事了,思及她亲母早逝,一人磕磕碰碰长大,心痛不已。
淳安转身示意内侍将漆盘端上来,又吩咐宫人端来一长条案,将漆盘搁置在上,红绸被掀开,露出一道红灿灿的东坡肘子,皇帝愕住。
淳安指着那盆肘子含笑道,“父皇,女儿得知您心心念念要尝这盘肘子,这三日从晏儿处拿到配方,亲自下厨操练三日,总算得了一盘不错的肘子,味道不比晏儿差,您尝一尝。”
皇帝这一刻谈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心腔一时满一时空,反倒越发难以自持,内侍在淳安公主示意下,取一块肘子肉奉给皇帝,皇帝尝在嘴里,滑嫩细软,有嚼劲又不油腻,当即震住了,这等滋味还真不亚于当年那道山河盛宴,不,是有过之无不及。
这是女儿亲手所制。
皇帝克制着翻滚的心绪,与皇后一人一口,将那盘东坡肘子给吃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