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的白月光

魔主的白月光 第23节(2 / 2)

小阿朝沉默一会儿,从奶囊子掰下来一块,递给她们。

姐姐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半响怯怯伸手,接过去,看着凝固的奶脂咽了咽口水,然后只小心掰下来一点点,剩下的递给身后的弟弟。

弟弟狼吞虎咽起来,吃得直梗脖子,姐姐赶紧从怀里拿出水壶喂他喝,拍着他的后背,然后犹豫一下,把水壶递给小阿朝。

小阿朝看了看她,抿唇笑一下,接过来也喝了口水。

小阿朝于是有了一对小伙伴。

姐姐叫小杏,弟弟叫小柳。

小杏告诉小阿朝,她们原本是隔壁州府山里的猎户,因为战乱不得不全家逃难,逃难路上又被匪兵冲撞,一家人走散了,小杏带着弟弟小柳跟着这只队伍走,正是要回家去。

“走散了没关系,我们出来时候爹娘说过,等过俩三月太平就回家去。”

晚上太冷了,她们三个小孩子簇拥在一起取暖,小柳年纪太小,偎在小杏怀里睡着了,小杏轻轻摸着他枯黄的头发,高兴地对小阿朝说:“我算算也差不多了,我带着弟弟回家去,等爹娘来找我们。”

小阿朝抱着圆滚滚的包袱,轻轻地点头:“真好。”

小杏小心看着小阿朝怀里的包袱,她知道,那里面是一颗人头。

逃难的人人都抱粮食、抱家当,可小阿朝抱着一颗人头,因为怕吓到人,小阿朝特意找了块布包起来,可小杏还是曾经无意看见一点,已经腐烂了,散发着隐约的臭气,可小阿朝就像闻不到一样,始终紧紧抱在怀里,不愿意放开。

小杏想起自己之前小心翼翼问过,小阿朝回答,说是她的母娘嬷嬷。

小阿朝没提过她的爹娘,没提过她其他亲人。

小杏想,自己至少还有弟弟,可是小阿朝竟然只有这一颗人头了。

“小阿朝,你也跟我回家去吧。”小杏郑重说:“我们村子很大,山里可以打猎,布置些小陷.阱也能抓到兔子和竹鼠,你分给我和小柳食物,你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要报答你,你跟我们回去吧,以后我们来照顾你。”

小阿朝抬起头,看见小杏眼底真诚的光。

她像被暖暖的阳光罩着,抿着嘴巴笑起来。

可是她心里清晰地知道,那是小杏的家,不是她的家。

她已经没有家了。

“我还没有想好去哪里。”小阿朝笑着说:“总之,先送你们回家去吧。”

小杏在山里长大,会挖野草、分辨没有毒的蘑菇,甚至还会布置小陷阱,但之前只有她自己带着弟弟没法抓,现在多了小阿朝,小阿朝用自己的匕|首给她打下手,两人合力偶尔能抓到兔子、田鼠或者小蝎子,再加上小阿朝的奶囊子,三个小孩子努力过起日子来。

世道变得越来越坏。

戎狄大军入|侵,肥沃的土地被异域的铁骑踏过,城池被劫掠,村庄被屠尽,流离失所的百姓像鸡群被一片一片杀光,千顷万顷的庄稼腐烂在地里,连老天都像是被这混乱的世道触怒,让云层散开,毒辣的阳光毫无遮蔽暴晒向大地,晒得草木枯死,绿荫化作荒沙。

战乱,大旱,饥荒,瘟疫。

很多人开始生病,高烧不退,全身长出脓肿,脓肿溃烂成伤口,然后全身的伤口都腐烂。

王大叔的孩子也病了,他急得近乎绝望,小阿朝把仅剩的奶囊子拿出来,找人换草药。

大家围着襁褓团团转,小阿朝小心翼翼折好脏污襁褓的一角,看着里面小宝宝瘦黄的小脸,在心里默默拜佛拜老君拜观音娘娘,把所有知道的神仙都拜一遍,希望他喝了草药能赶快转好。

在这个时候,轰鸣的马蹄声将击碎。

戎狄大军像狼群冲进队伍里,将所有人抓住,大刀砍过,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溅。

他们杀掉老人,杀掉所有青壮的男人。

小阿朝眼看着王大叔的头颅被砍下,在王大婶凄厉的惨叫声中倒在独轮车里王阿婆的血泊,婴儿的啼哭声尖锐刺耳,襁褓被戎狄士兵蛮横地夺去,她想扑过去,就被拎着手臂像羊羔一样抓起来,怀里嬷嬷的头颅被粗暴拽出,滚落马蹄下踏碎,她看见哭叫的小杏、小柳,看见还有许多的孩子,她们被抓起来,像羔羊群一样拴在马后,拽着她们这些战利品回了营地。

那是一片无比广袤的营地,无数的羊毡帐篷连成片,大大小小的火堆像天上夜空的星。

小阿朝她们被关进一个巨大的帐篷里,帐篷里已经有上百个小孩子,挤得满满当当,所有人惊恐瑟瑟蜷缩在一起,小阿朝抱起襁褓,紧紧搂在怀里。

夜风冰寒,打得她全身都凉透,怀里的孩子撕心裂肺地哭泣,他浑身都在发烫,她更用力地抱紧,努力想给他温暖,想把他捂住汗水——她见过家里有人生病,如果发烧生热,就要喝药,捂进厚厚的被子里,捂出汗水来,烧就会退下去。

可这里没有药,也厚厚的被子,只有破旧的军帐,刺骨的冷风,无数猪仔一样拥挤的孩子,守兵魁梧的身影憧憧打在篷布上,像吃人的鬼影。

她听见帐篷外那些守兵用一种恐惧的声音低低议论着:“中原的朝廷”“神迹”“仙人”“大汗…祭司的神谕”“祭坛…幼畜的鲜血…召唤。”

小阿朝在心里默默重念。

中原的朝廷,请来了仙人。

仙人将要降下神迹,败退戎狄的大军。

戎狄军民恐惧万分,戎狄祭司提出要举办一场祭祀,戎狄的大汗要在三军面前,用她们这些“幼畜”的血,也召唤戎狄的神明,对抗那位可能出现的仙人。

仙人。

小阿朝想,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什么样的仙人,能罢退这些怪物一样的戎狄军队呢?

小阿朝不能想象,她只是默默抱紧怀中的襁褓,生疏地唱着娘亲给她唱过的童曲,想哄这个小弟弟入睡。

她唱了一遍又一遍,婴儿尖锐凄厉的哭声整整响了一夜,在黎明时,渐渐低弱,然后,就再也没有响起来。

“……”

天亮起来,小杏眼中含着泪水,从她怀中小心翼翼抱出已经冰冷的小小尸体,哭着叫她:“小阿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