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监眼神一闪,应声退出去传话。
沂王也要告退,皇帝叫住他,声音放得和蔼:“等册封过后,带着你的新妇进宫来给朕看看。”
到京两个月,进过两次宫,兰宜还没见过皇帝。
毕竟是天子,就算以她如今身份,也不是那么好见的。
不过这一次皇帝金口钦点,她总算真正要面圣了。
兰宜没怎么紧张,她更多的是觉得麻烦。
封妃比封夫人的事多多了,不但要提前跟礼部派来的官员预演礼仪,等到十月初十的正日子时,天没亮她就得起来,在妆台前坐了半个多时辰,梳髻插钗戴翟冠,穿上一层又一层的华服,侍女们围着她说出一箩筐的赞美之词,兰宜立在中间,只觉得犯困。
沂王掀帘子进来,倒很满意,道:“堪配本王。”
从兰宜入王府至今,有近半年了,她的身形仍然纤薄,但面容间的阴晦气息已完全退去,只仍有点苍白,这苍白丝毫不损容色,与她眉目间旁若无人的困倦,一身的华服翟冠组合起来,反而有种出挑的贵气。
侍女们都喜气洋洋地抿嘴笑。
因兰宜不是新嫁,省了去她娘家迎亲的步骤,吉日吉时到,传旨钦差登门,礼乐之声奏起,钦差宣读圣旨,赐王妃册宝,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兰宜要不时按照钦差的指示行礼,快到正午时,才完成整个受封仪式。
下午就要进宫谢恩。
说是谢恩,也是恩赏的一环。
乾清宫里,不但皇帝在,成妃和太子妃也在。
“是件喜事,应该大家一块热闹热闹。”成妃笑着,让身后的宫女捧过一个雕刻精美的妆盒来,道,“这套赤金镶宝石首饰,是本宫为沂王妃预备下的,算是添妆。”
兰宜上前接过,行礼道谢。
“不必客气,本宫也算你半个长辈了,回去青州以后,要是沂王欺负你,你就写信来,本宫替你做主。”
成妃言笑晏晏,好像之前那些龃龉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兰宜心里明白,成妃这份欢喜大概还真没作假,她这王妃也封了,恩也谢了,再盘桓在京里,就说不过去了。
她也有点高兴,捧到手里的妆盒分量十足,成妃送她好似送瘟神,出手肯定不会轻了。
虽与沂王有关,但不属于沂王,可以算她自己得的。
不只成妃,太子妃同来,也备了礼。
随同进宫的见素替她接过了太子妃的那份礼,是一对白玉手镯。
兰宜含笑也真挚地谢过了太子妃。
皇帝见到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有些欣慰,向坐在下首的沂王道:“你这个新妇出身不显,心胸倒是阔朗,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很好。”
沂王往兰宜面上打量了一下,猜到她的心思,心下无语冷笑,颇想干点叫她蹙眉笑不出来的事,不过因她神色里一丝狡黠,又不由勾起些微热意,他及时回神,将诸般情绪都压下去,道:“父皇慧眼如炬。”
成妃从旁笑道:“正是,沂王得了这样的贤内助,从此必能将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了。”
兰宜低头做谦让状,不发一语。
听话听音,成妃每一句里都透着想送他们回青州的意思,这不归她做主,她就不去接话。
皇帝的话也不多,兰宜觉得他透着疲惫,皇帝的病虽好了,但这个年纪的人,便如一层凉似一层的秋雨一般,一场病后也总有印记留下,很难真正地恢复如初。
成妃又递出来两句话,笑道:“可惜太子去办差了,不然,你们兄弟坐一块也叙叙话儿,以后这样的时候就难得了。”
“太子殿下的正事要紧。”沂王淡淡道,他没再接着说下去,也没看成妃,只起身拱手,“父皇,儿子的事已了,今日来谢恩,顺便也拜别父皇,过两日,等府里的东西收拾齐备,儿子就携王妃回封地去了,万望父皇保重龙体,康泰无疆。”
成妃极力控制,表情仍然微变了一下。
这个结果终于来了,她几乎要长舒出一口气。
太子还有奢望,想这个弟弟赖在京里,赖到皇帝心烦才好,她只想尽快送走他。
沂王返回封地对他们来说才是最稳妥安全的,一个没有兵权的藩王,又离皇帝远了,再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至于想报复出气,将来有的是机会。
她屏息小心地看向皇帝。
如今就看皇帝的心意了。
皇帝终于道:“也不用太着急,青州没有什么事,你府里的东西慢慢收拾就是了。临走前,再进宫来见朕一趟。”
话说得非常和缓,但是,这是应允了。
兰宜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去看,即便如此,她也感觉到了殿内这一刻难言的气氛。
各方人马,各方心思。
兰宜都不去管,出宫回府的路上,她缩在马车角落,靠在车厢壁上,把成妃送的妆盒打开来看。
是一整套赤金头面,有掩鬓、钗簪、项圈耳环等,用料十足,金光闪耀。
看完了再看太子妃送的白玉手镯,也是价值不菲,拿在手里,温润细腻。
兰宜翘起唇角,谁的心思都和她无关,只有她收到的两样礼物实实在在。
沂王冷眼旁观,冷不丁出声:“怎么别人送的破烂你也当宝,本王的东西你就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