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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阑是在醒来后, 忽然察觉到不对的。
窗帘掩着,他躺在床上, 虽然还在他们的房间里,眼前的一切又好像都在细微间变得和记忆里不很一样。
霍阑撑着手臂坐起身,看着日光从窗外落进来,投在有些陈旧的地板纹路上。
霍阑有些怔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及回神,门已经被豁然推开,少年气喘吁吁一头撞进来:“快快快走走走——”
霍阑眸光簇然一凝,反手攥住他的手臂。
被拽住的少年熟门熟路反扯住他, 跑了几步没能跑动,疑惑回头:“怎么了?”
霍阑喉咙轻动了下,眉峰紧蹙着,抬眸定定看着他,没出声。
“又发烧了?”男孩子撑着床沿,单膝抵着凑过来,在他额头上贴了帖, “没有啊, 比我还凉呢。”
察觉到他出了一头的冷汗,少年扔下手里的书包, 攥着袖口替霍阑擦了擦, 转头给他倒了杯水。
“不是我说你,你也不要老不耐烦听。”
少年边倒水边絮絮叨叨:“你这个毛病要快去医院看看, 你爸妈不带你去, 你自己去还不行吗?不想去你们家医院, 我陪你去别的。放心, 有我罩着你……”
霍阑嗓音低哑:“梁宵。”
少年愣了愣, 握着水杯抬头看他。
霍阑用力阖了下眼,睁开,看着自己显然小了一圈的手掌,慢慢攥实,抬眸看向他。
格外单薄的男孩子站在床边,神色因为他这一句有些错愕,胸口起伏几次,嘴角跟着扯了下。
房间一分一秒静下来。
少年梁宵站了半晌,笑了笑,把那个水杯塞进霍阑手里:“他们都跟你说了?”
霍阑微怔:“什么?”
“还以为你是个挺好骗的肥羊呢。”
梁宵切了一声,顺手撕了额头的创可贴,大喇喇扯了把椅子坐下:“对,我是骗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霍阑蹙了下眉,向前走了一步,察觉到梁宵眼里分明的警惕提防。
霍阑胸口扯着狠狠一悸,忽然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自己回到了什么时候。
他被分家暗地里针对,小梁宵护着他,处处跟分家作对,招惹得对方下手围攻,依然死犟着不肯走。
分家为了逼走梁宵,把消息透露给了诈骗团伙,威胁过小梁宵,要对自己爆出他的真实身份。
他原本不该知道梁宵的真名,
霍阑起身:“不是,我——”
梁宵抱着胳膊看他。
少年时的梁宵演技已经有板有眼,把他归类到对方阵营,男孩子身上就立刻熟练地带了不知从哪里目睹来的一层痞气戾意。
瞬间将他隔开,牢牢挡在了防备之外。
霍阑视线落在他领口掩着的一片怵目青紫上,垂眸静默一阵,握住梁宵的手腕。
梁宵很警惕,飞快抱住桌腿:“干什么?告诉你,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撂倒——”
霍阑握着梁宵的手,一点点让他松开,把人慢慢抱进怀里。
男孩子看着满不在乎,格外单薄的肩背却已经锋利得伤人伤己,胸膛贴着他的,微微发着抖。
霍阑低头,看着梁宵手里死死攥着的两张电影票。
“先不看电影了。”
霍阑摸摸他的头发:“你很累了,歇一歇。”
梁宵紧盯着他,皱了皱眉。
霍阑握着梁宵的手,把人引进浴室,又转出来,拿了内外伤的药膏和止疼药。
梁宵视线始终紧跟着他,察觉到霍阑的手碰上自己衣领,条件反射就要大喊救命,被霍阑在背后轻轻抚了抚:“别动。”
梁宵不会动了,肩背绷着坐直。
霍阑把电影票接过来,好好放到一旁,等梁宵稍稍放松,帮他小心褪下了严严实实拉着拉链的上衣。
“是摔的。”梁宵挡不全,超级镇定,“别看我这样,我依然非常能打,非常厉害——”
霍阑静静听着,点了下头。
“……”梁宵自己都不太敢信,“你信哪句了?”
霍阑抬眸看他:“你非常厉害。”
梁宵一愣,不及反应,霍阑已经转身去调了热水。
察觉到霍阑甚至想帮自己洗,梁宵踩着浴缸沿,矫健蹦到了水池上,跟他客气:“不不不用我自己来……”
霍阑并不和他争,点了点头:“好。”
梁宵隐约觉得他不对劲,虽然还对“好朋友居然真偷听了自己的秘密”这种事置着气,终归放不下心,小心翼翼下来:“肥羊?”
霍阑轻声:“霍阑。”
“什么东西?”梁宵愣了下,没细想,“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霍阑看着他,轻轻摇了下头。
梁宵半信半疑,牢牢盯着他退出浴室,仔细检查了半天那些药的用途,飞快揣怀里端走关上了门。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响起来,霍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慢慢摸索过沙发细缝,从里面找出两张折成方形的纸打开,看了看。
是梁宵约他去看电影的纸条。
他少年时不受父母喜欢,常会做噩梦,梦见当初母亲因为生自己遇险的事,梦见母亲的身体因为自己的接近出现意外。
小梁宵不明就里,一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就会大大方方请他看电影。
霍阑不清楚看电影的钱又是梁宵怎么打工挣来的,把电影票收好,在厅里静静等了一阵,听见水停了一阵,门被一点点推开。
梁宵自己上好了药,从浴室里出来,抱着那一堆药,蹑手蹑脚往门口溜。
他走得小心翼翼,走到一半回头,正正好好迎上霍阑的视线:“……”
梁宵泄了气,梗着脖子任人宰割地站住。
霍阑看着他
梁宵挺胸昂头,壮烈地闭着眼睛,头发刚吹干,还显得格外软,皮肤泛着点被热水泡出的健康淡红。
没有平时的遮掩,男孩子的五官已经有了格外精致的轮廓,眉睫深秀,额头还贴着个比原来那个贵的防水创可贴。
霍阑起身,朝他走过去。
梁宵已经隐约放下了戒备,被他靠近依然本能紧张,刚要靠墙站直,已经被霍阑握住手腕拉过来。
梁宵很不放心:“你要干什么?告诉你,我——”
霍阑摸摸他的头发,稍稍拨开,在贴着创可贴的地方轻轻吹了吹。
梁宵话头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
“我不会相信他们的话。”霍阑说,“我知道你有事瞒我,我不叫飞扬,叫霍阑。”
“……”梁宵张了下嘴:“哦。”
“不用怕他们,他们不能给我惹来麻烦。”
霍阑看着梁宵:“我不怕那些诈骗团伙,不怕来照顾我的人,也不怕你骗我。”
梁宵张牙舞爪:“特别厉害那种呢?你跑他们就打你,往死里打。”
霍阑:“不怕。”
梁宵金刚怒目:“你跑到哪儿,他们抓你到哪儿。”
霍阑:“不怕。”
霍阑不能去想梁宵是怎么过来的,静了静,低声:“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梁宵愣愣看着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抬手摸了摸霍阑的头。
霍阑握住他的手腕:“怎么了?”
“傻大胆。”梁宵敲了敲他的脑壳,“天不怕地不怕的……”
霍阑:“我怕你走。”
梁宵怔住。
“所有事。”霍阑将少年的细瘦手腕在掌心慢慢握实,静了一阵,引着梁宵坐下,“你说我就会信。我会和你去医院,会做检查,会配合治疗。”
梁宵不太放心,捏着他的脸拽了拽。
“要做什么,我都能做。”霍阑说,“别走,别冒险。”
霍阑的语气实在太异于往常,梁宵迟疑一阵,犹豫着点了点头,把藏在怀里的药交出来了一管。
霍阑肩背无声绷了下,俯身把梁宵抄起来,进了卧室。
梁宵一直以自己能打得过他为傲,措手不及双腿离地,难以置信地挣扎着要跳下来蹦走,已经被霍阑小心放在了床上。
“我还没分化!”梁宵抱紧自己的小被子,“不不不不行——”
霍阑按住他的手,低声:“你要平平安安地分化。”
梁宵哭唧唧看着他:“QAQ。”
“不要不珍惜自己,不要随随便便豁出命。”
霍阑:“发现我生病了,就打120,让医生处理。”
梁宵皱紧眉盯他半天,隐约察觉到不对,握住霍阑的手腕:“你会出事吗?”
梁宵反应极快,联系起霍阑最近动辄高烧,忽然正色,撑着胳膊就要往下蹦:“走走走去医院,还在这儿跟我磨蹭什么!”
霍阑拉住他:“梁宵。”
“知不知道轻重,你自己的事你自己什么时候上心?”
梁宵攒着火气训他:“前几次拽你去医院你就不去,非说学习重要!学习重要命重要?命没了什么都没了知不知道?你——”
霍阑胸口疼得几乎窒闷,闭上眼睛,将他拉回身边。
梁宵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力气,格外蹿火,挣了几次:“挣不开!”
霍阑没松手配合他,肩背绷得死紧,牢牢攥着梁宵的手腕,将粗重喘息死死抑制回胸腔。
梁宵察觉到他不对劲,怔了半晌,低头看了看,小心把人抱住:“到底怎么了?”
梁宵抱着霍阑,轻轻晃了晃:“做噩梦了?梦见我跑了?”
梁宵看的电视剧多,边想边瞎猜:“梦见你被人揍,我舍生取义救你了?放心,我还没活够呢,哪有时间救你,你赶紧去医院救救你自己……”
霍阑低声问:“一言为定?”
小梁宵还很迷信发誓,张了下嘴,仔细想了想,没能立即答得出口。
霍阑勾住他的手:“一言为定。”
梁宵愣了愣,回过神,一把拍掉他的手:“这种事发什么誓!你要真出事了——呸呸呸不吉利……你要真用得着我怎么办?”
梁宵被他闹得莫名,横眉冷对训霍阑:“以后不准说不吉利的事!”
霍阑垂眸:“好。”
梁宵自己琢磨一阵,往他身边挪了挪,握住霍阑的手,拽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