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弯街,是整个陵京最为繁华之处。
此处有最贵的酒肆,最大的青楼,胡姬腰肢窈窕,异国商旅人络绎。
毓秀阁便位于七弯街上,是坊间最好的成衣铺子,陵京的贵胄名门都爱来此处。
平日里除了皇宫赏赐的华贵衣裳,乔绾最常来的便是这里了。
昨日长乐公主去松竹馆,甚至将一位倌爷带回公主府的事情早就悄无声息地于陵京传遍。
毓秀阁内,不乏一些千金小姐才听闻此事,正在小声议论着。
乔绾和慕迟一进毓秀阁,便察觉到气氛的不同。
议论纷纷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阁内一片死寂,片刻的凝滞过后,众人心中如何不耻这长乐公主的所作所为,但碍于她的身份,还是纷纷福身行礼。
乔绾自然知道这些人心中是如何想她的,不过她很喜欢他们心中不屑却不得不乖乖低头的样子,心情都舒爽了不少,也没有让他们起身,便直接上了二楼。
慕迟则安静地跟在乔绾身后,缓步而行。
户部尚书家的千金赵青青,被簇拥在一众行礼的人中央,见乔绾径自上了楼,心中不忿,率先站起身抬头看去。
她素来和三公主走得近,今日来毓秀阁本是为了下个月的宫宴挑选衣裳和首饰,听闻乔绾为一名低贱的倌爷赎身、还带回府中之事,心中对其不耻,这一抬头,刚好看见了走在乔绾身后的男子,身形不由一僵。
这样简陋的衣裳也盖不住的倾城容色,她似乎理解了长乐公主为何愿为其赎身。
慕迟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侧过头看向被众星拱月捧在中央的女子,随后微微颔首,温柔一笑。
赵青青脸颊一热,下刻反应过来,自恼地冷哼一声,扭头朝外走去。
另一旁,掌柜的早已迎着乔绾上了二楼,小厮煮上了银针茶,在精致的火炉上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青花瓷盘里奉上了上好的点心。
乔绾指了指慕迟:“给他挑几套衣裳,便照着最好的来。”
掌柜的忙毕恭毕敬地应下,不多时便拿来了七八套华服与裘氅。
乔绾以往喜爱好看的衣裳,更喜爱那些衣裳穿在自己身上,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看人试衣也会这般赏心悦目。
月白银丝暗纹锦袍。
象牙白杭绸圆领袍。
黑白两色的鹤裘。
朱绯色的狐裘……
每一件穿在慕迟衤糀身上,都宛若天生一般。
仿佛他本就是清贵公子,而非那个松竹馆出来的倌爷。
直至他穿着一袭白色缎面长袍出来,鞶革上用金丝绣着栩栩如生的角仙,身披着姜红色的锦裘,上赘着朵朵祥云,雪白的狐绒衬得那张脸越发剔透,墨发束起,活脱脱一位贵气十足的俊美少年。
乔绾一拍手:“就这身了,同我身上这狐裘格外配。”
掌柜的忙唤小厮将其收好,乔绾摆摆手:“就这么穿着吧,”说着看了眼一旁的几套,“其余的全都送去公主府。”
掌柜的眼睛一亮,忙躬身应下,转念又想到什么:“公主可要添衣?小肆新至一套金丝鸾鸟朝凤绣纹裙,是以莲丝根根纺织而成,举世无双。”
乔绾一听“举世无双”便起了兴致,转瞬却又想到慕迟,朝他看去。
掌柜的忙又道:“我瞧这位公子发间仅一根木簪,不妨让小厮带着这位公子去楼下挑拣一下首饰?”
乔绾想了想,看向慕迟:“你想要等我试衣,还是去挑首饰?”
慕迟沉默片刻,微微抬眸:“公主千金之躯,奴留在此处不妥,”说着,他看向掌柜的,“掌柜留在这里,更不妥。”
乔绾听着他略显吃味的语气,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的喜悦,眨了眨眼:“那你觉得该如何?”
慕迟垂眸:“不若让掌柜的随我下楼挑拣一二,留一个绣娘在此处伺候公主?”
乔绾被慕迟一番话说得心中开怀,笑着拍拍手:“好啊,那就听你的。”
慕迟颔首,柔和一笑,看了一眼掌柜的,后者忙陪着笑着在前面引路。
直到走到楼梯处,再看不见乔绾,慕迟依旧笑着,只是眼神有些发冷。
他半点不想留在那个娇惯的小公主身边等她试衣,还有……
慕迟看了眼身上姜红的锦裘,又想到乔绾身上火红的狐裘,的确很像。
慕迟隐晦地凝眉,信手将锦裘脱了下来。
“公子怎得将衣裳脱了?”掌柜的刚好转头,见状问道。
慕迟轻捻了下冰凉的指尖,笑:“掌柜的这铺子太过闷热。”
掌柜的纳罕,这二楼还算温暖,可一楼因着大门敞开,虽有两个火盆,却仍隐隐透着寒意。
不过这毕竟是长乐公主带来的,掌柜的并未多说什么,只笑了笑将他领到首饰前:“公子可好生挑选一番,这些都是上好的金玉打铸而成。”
慕迟颔首一笑,应了下来,本打算随意地看看,未曾想刚看了没多久,便听见门口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
“这位,不正是松竹馆的慕迟公子吗?”
慕迟循声看过去,只看见一个穿金戴银的公子哥模样的男子站在那儿,身后跟着几个同他一般的人,眼中是酒色熏染的浑浊,唇角的笑透着令人作呕的淫邪与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