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间,口中还哈着白雾,脸颊却因为一路奔走泛着通红的汗意。
慕迟微微垂眸,佯做惊讶:“公主怎会来此处?”
“来看你啊,”乔绾笑盈盈地开口,因着暖殿内乍然袭来的温热有片刻的窒息,却很快恢复如常,打量起慕迟的房间,而后便瞥见一旁供人小憩的软榻上团着一件暗红色的锦裘,衣摆垂落,隐约看出被烧黑的痕迹。
乔绾疑惑地“嗯”了一声,走上前去。
慕迟的神色微冷,指尖动了下,却很快恢复从容。
乔绾将锦裘拿起来才发现,那锦裘正是那件与自己那身狐裘格外般配的衣裳,只是下方被烧出一个洞来。
昂贵的锦裘,成了一片破布。
乔绾胸口微滞,转头看向慕迟。
慕迟垂眸,嗓音轻柔:“前几日在火盆旁取暖时,不小心将锦裘烧了。”
他说着,手轻轻地动了下,便要隐藏在袖口中。
乔绾注意到他的动作,低头看去,神色微变,抬手便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像是被灼烧过,不严重的拇指生了鲜红的水泡,严重的食指与中指的皮肉被燎得蜷起,露出里面的血肉。
触目惊心。
乔绾心中一涩:“怎会烧得这般严重,你不痛……”
话至一半便已顿住。
他根本不知疼痛。
转瞬乔绾又想起什么,睁大双眸:“你是为了护掉入火中的锦裘,手才被烧成这样的?”
慕迟长睫轻颤了下,垂下视线,没有否认,也未曾承认。
乔绾的呼吸一紧,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不知为何陡然想起梦中那个问“糖葫芦好吃吗”的孩子。
还有,那些阴阳怪气地叫他“怪物”的声音。
她抿了抿唇,低头望着他血肉模糊的指尖,良久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定定看着他,目光坚定,随后对他笑着露出小虎牙:“我定会治好你的,但在此之前……”
话未说完,她便停了下来,眼珠转了转,抓着他未曾受伤的左手朝外跑去。
慕迟一个不察,竟真的被她带着走了几步。
门外侯着的倚翠忙问道:“公主,您这是去哪儿?”
乔绾头也没回,扬声道:“上街,买糖葫芦!”
到底是倚翠想得周到,忙给二人带了裘氅。
今日是整个腊月少有的晴日,街市上熙熙攘攘,难得热闹。
乔绾始终抓着慕迟的手,在人来人往中不断地蹿行,身上火红的狐裘在萧瑟冬日里飞舞,头上的步摇摇晃着,像一团火。
慕迟淡淡地跟在她身后,只偶尔嫌恶地避开周围的众人,手却始终被一股温热牵着,挣脱不开,惹得他心中烦躁。
直到看见前方围着的众人,乔绾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你听说没,那松竹馆前日竟走水了,偌大的楼阁,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
“可不是,据说里头好些人都没跑出来,烧得都看不出人形了。”
“怕是犯了太岁了,城东的张家老爷,不也半夜饮醉了,被一块石板砸扁了,身上没一块好肉。”
“便是城外那座小陵山上的山贼为了过冬都下山抢劫了几回,听说伤了好几个山民……”
“看来得去神庙拜拜了。”
人群里,有人在心有余悸地说着什么,随后话逐渐停了,呆呆地看着前方。
众人不解。
“老板,来两份炒栗子!”清脆的女声带着一贯的娇纵与高傲,在嘈乱的人群中清晰响起。
乔绾边说边转头对着慕迟一笑:“这家的炒栗子格外香甜。”
慕迟回了一抹温柔的笑,眸光轻敛,掩去乍现的寒芒。
七岁那年,李慕玄曾经因吃炒栗子,灼伤了手。
所以那些太监们拿着火折子,抓着他的手,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食指被放在火苗中灼烧。
“尝尝。”眼前突然多了一只手,唇被一块温热甜香的小东西碰了下。
慕迟回神,垂眸看去。
乔绾正拿着一块剥好的栗子递到他唇前,见他不语还催促着:“张嘴啊。”
慕迟凝视着她,良久微微启唇,将栗子含入唇齿之中,而后浅笑:“谢公主,很好吃。”
乔绾却有些呆怔。
今日慕迟穿的是雪白的锦裘,里面是白色的绸缎圆领袍衫,上是白金丝线绣将而成的云纹,映着雪白的面色,红唇微启,端足了一副清贵魅人的模样。
周围逐渐安静。
乔绾疑惑地转头看去,脸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