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绾死死攥着匕首,下瞬猛地朝他的脖颈刺去,却在触到他颈间肌肤时停了下来。
她睁大双眼,盯着他苍白的颈部那一点渗出的血痕,手轻轻颤抖着,忍了一晚的泪珠蓦地便砸了下来,滚烫的泪砸在他的胸口,突然便止不住了,一串串地掉落。
冷风阵阵席卷山洞,半晌后,乔绾用力擦拭了把脸颊,将匕首收了回来,看向他在梦中掐着自己的那只手。
虎口处,还有那个熟悉的“绾”字。
她自以为表明他是自己的人的印记,想必当初她刺这个字时,他心里很是厌恶吧?
乔绾拿起匕首,用力在上面划了一刀。
削铁如泥的匕首如野兽獠牙触碰到了血肉,血迹顷刻冒出,那个字也血肉模糊,再看不清。
做完这些,乔绾方才抱着膝盖坐在一旁,目光怔愣地盯着洞口处。
慕迟掉落山崖时,听见那声带着哭腔的“慕公子”,便知道,这一出荒诞大戏已然结束。
一切都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
长箭穿透胸口,除却能感觉到冷硬的箭矢一寸寸钻入血肉,意识有片刻的游移,再无知觉。
反是他飞上山崖前,身后那一声低弱的“慕迟”,搅得他心绪难宁,像是有丝丝缕缕的钝痛,在胸口逐渐蔓延,惹得他忍不住微弓腰身。
他知道,乔绾始终在看着他。
也知道,她已经猜到自己对她不过只是利用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
而今她再无利用价值,不在意她知道与否了。
坠下悬崖的那一刹那,他克制着抬头的冲动和心里莫名的空洞,坦然地迎向他为自己选的落幕。
河水顷刻涌入,慕迟只觉自己全身被冰冷席卷,他凭借着最后清醒的意识逆流而上。
就这样不知多久,肢体都僵硬起来,恍惚中,仿佛再次回到了当初冰冷的地牢。
在来陵京之前,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地牢了。
他梦见那是一个冬日,他在地牢中书写,只因太傅夸了几句,第二日李慕玄那个废物便带人前来,将他的十指一根一根地敲断。
指骨断裂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到最后,连毛笔再无法握住。
李慕玄走到他的跟前,笑着对他说:“记住,以后见了孤,要笑。”
“皇弟。”
牢门“碰”的一声用力关上,火盆里最后一丝火星熄灭,地牢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慕迟死死咬着牙,明知这是一场噩梦,却不知该如何惊醒。
就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撞得血肉模糊却难以得救。
他拼命地渴求温暖,却陷入一片黑暗与冰冷之中。
不知多久,地牢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
刺眼的光芒带着火热的温度,随着大门的徐徐打开涌入地牢中。
光芒越来越盛,直至化作白光。
慕迟猛地睁开眼,近乎贪恋地抬头看过去。
一贯骄纵的乔绾狼狈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浑身湿漉漉的,容色苍白,总是充满生机的眸子此刻也盛满了怔愣与空濛。
却仍散发着令人向往的暖意。
这只是梦。
慕迟告诉自己,而后忍不住抬起手,去靠近、碰触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炙热人影。
乔绾却飞快地朝后躲避开来,唇紧绷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慕迟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醒了。
又活了。
慕迟遗憾地想。
那么,眼前的乔绾是真的。
她是真的随他跳下山崖了。
慕迟看着她,她没有如往常一般,看见他便止不住的笑意,她的眉眼始终无波无澜。
慕迟扯起一抹笑,一如往常道:“公主。”
乔绾的睫毛颤了下,陡然讽笑一声:“慕公子还要装吗?”
慕迟听着她的称谓,笑容微顿,眉头不觉蹙了蹙。
多的是人唤他“慕公子”,可独独从她口中说出,无比刺耳。
她本该风风火火地跑到自己跟前,张扬一笑唤他一声“慕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