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体缠身的闻母,像极了母亲卧于病榻的模样,让她不由多了几分亲近。
闻叙白送乔绾出的门,一路慢慢行着,偶尔看她一眼。
想到她极有可能是黎国的长乐公主,而长乐公主便是齐黎交恶的缘由,心思不觉复杂起来。
乔绾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牵着楚无咎往金银斋的方向走,脚步一如往日般轻松。
良久,闻叙白低声问道:“乔姑娘,在下若不应,乔姑娘待如何?”
乔绾的脚步顿了下,转头看向他,笑应:“许是再寻个我属意的……”
闻叙白脚步微滞。
乔绾笑着继续道:“或是再去个我喜欢的地方,先让无咎好好地入学堂。”
“离开……”闻叙白静默下来,在转至街角处时,他的脚步停下,垂眸避开她的视线道:“乔姑娘那日所说……在下应了。”
乔绾笑看着他:“当真?”
“是,”闻叙白颔首,转瞬复杂道,“只是……亲事并不急,毕竟姑娘与在下还未曾熟识。至于无咎入学堂一事,乔姑娘还请放心。”
“我会让无咎先入学堂跟学,虽暂无县试之资格,可过些时日亲事若成,对无咎也并无影响。”
乔绾欣然应允。
告别闻叙白后,乔绾牵着无咎继续前行,走了好一段路才发觉楚无咎很是沉默。
她不觉低头:“小鬼今日这么乖?”
楚无咎并未因“小鬼”二字反抗,只是抬头看着她:“绾姐姐,无咎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乔绾煞有介事:“你才知道啊?”
楚无咎的眼圈倏地红了,抿唇低声道:“绾姐姐,我一定会在学堂好好学的。”
“嗯?”
楚无咎抬头认真地看着她:“长大了,我要当天下最好的大夫,将绾姐姐手上这道疤消掉!”
乔绾笑着看了眼手背上的伤疤,倒不介意这小鬼想得多。
她接受这道伤疤,可不代表喜欢这道疤,随意道:“你可要说话算话。”
阴山是大齐与摩兰国的交界。
而九原城紧邻阴山。
翻过阴山,便是摩兰九原城的地界了。
兵马于九原城外的平野驻扎,摩兰国特意派人装了数百担炭火与米粮,送给将士们取暖用食。
数十名身着冷银色盔甲的将士骑着高头大马,护着中央偌大的马车,沿着官道朝九原城知州府的方向徐徐前行着。
司礼驾马跟上马车,与车窗齐平着低声道:“公子,回金银斋的书信已经送到知州府了。”
马车内久久没有声音响起,司礼也未敢作声,只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马车内才传来一声嘶哑疲倦的“恩”。
慕迟披着姜红色的锦裘,手肘倦怠地支在桌几上,指背撑着太阳穴,定定地看着锦裘被烧黑的衣角,脸颊消瘦全无血色。
眼前火炉的炭火散发着微弱的热意与淡香。
慕迟仿佛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好像一个耄耋老者,对一切都再提不起半分兴致。
曾经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报仇,却在真的完成时,未能曾带给他一丝一毫的兴奋。
慕迟错开眼,目光望向炭火中烧红的炭,马车轧到了雪堆,不轻不重地颠簸了下。
慕迟听着车辙行过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不觉伸手抵着车窗推出一道缝隙。
九原城刚下过一场雪,外面一片冰寒,慕迟的手指轻颤了下。
目光恍惚间,他仿佛看见穿着火红狐裘的女子站在外面的雪地上,手中团了一个大大的雪球,嗓音清脆笑容鲜活地对他说:“慕迟,这次你可要知道躲呀!”
说完,她举着雪球朝他砸了过来。
“啪”的一声,慕迟松开了手,车窗重重地落了下来,盖住了外面的寒意,也挡住了那枚雪球。
慕迟顿了顿,唇角细微地勾了起来,复又推开车窗。
外面却只剩一片雪,不断地后退着,空荡荡的,再无其他。
慕迟唇角的笑僵住,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外,许久将窗子阖上,带着些愤恨地往里扔了一包迷香。
浓郁的香气在马车内弥漫着,慕迟勉强感觉到肺腑一股沉闷涌来,终于有了些许困倦。
马车一摇一晃着,轧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慕迟闭上眼睛,任自己的思绪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
他再次看见了刚刚消失的女子,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站在雪地里,而是坐在一颗极大极盛的银杏树下,仔细地、虔诚地刻着什么。
她的侧颈还带着一抹艳糜的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