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陵京街市,景阑对诗得了枚花蝶银簪,而她得了这只布老虎。
可那晚分开前,他却将布老虎抢了过去。
乔绾伸手将布老虎接了过来,老虎身上沾染了些深色的难以清洗的血渍,针线也重新缝过。
景阑的目光却不觉落在她拿着布老虎的手上,那道横亘在手背的疤痕如此显眼。
娇生惯养的乔绾,显而易见的手背上竟然也添了道丑陋的伤疤。
“喂,乔绾。”景阑笑着唤她。
乔绾抬眸。
景阑挑眉刻意问道:“莫不是知晓我额角也有了疤,也特意为我割了一道?”
乔绾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我们可不同,我是被山贼砍的,且在手上,你却是在脸上。”
山贼……
景阑的笑恍惚了下,突然不敢再问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了,只目光认真地凝望着她,问道:“真的不打算回陵京了?”
乔绾的目光有片刻的茫然,而后垂下眼帘:“那里早便不是我所熟悉的陵京了。”
景阑这一次未曾否认,他从不知她的受宠是因为被先皇用她的身子试药,也从不知她在陵京有多不快乐。
景阑沉默着,沉默了很久很久,即便早知当初他选择放弃她时二人便已希望渺茫,可还是心存着一丝希冀。
景阑用着开玩笑的语气道:“那你可愿随我去岭山?”
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紧绷得吓人。
街市昏暗的角落。
慕迟安静地站在那里,长影孤立,雪衣如霜。
他定定地看着前方火光暗影之间的乔绾,呼吸仿佛也停滞下来,等着她的回应。
她可想离开燕都,离开他?
慕迟看着乔绾安静了半晌,而后她抬起头,轻轻地对景阑笑了起来,而后启唇……
慕迟豁然转身,近乎落荒而逃地飞身离开了街市。
他不敢听她的回答。
也许他今日不该出现在此处,他便该当做今夜什么都未曾发生,这样,便不会知晓一些残忍的答案。
他该当做不知乔绾见过景阑,不知乔绾今夜对景阑笑得有多粲然。
他只需要回去好好地等着乔绾回府,他们如常相处便好。
慕迟失魂落魄地在昏暗里行走着,一身的白衣满是森寒,过往行人纷纷侧目,而后惊惧地飞快逃离。
慕迟恍然未觉,克制着嫉妒得发狂的情绪,死死抿着唇回了府。
“公子,”司礼正在府门口候着,见他归来忙上前,“宋御医说明日来取新药引。”
慕迟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低应了一声,直直朝偏院走去。
挥退了偏院的下人,慕迟孤身一人走进房中,无人的卧房,只有一盏烛火微弱地亮着。
慕迟走到桌边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方才的情形不断挤占他的脑子。
听闻馆驿不见了景阑的身影,他便飞快来到了此处,果真看到了他们。
原本想要上前的,却在看见他抬手“抚摸”她的脸颊时,脚步生生顿住。
他听着景阑说陵京的那些事,看着乔绾的脸上满是动容,眼圈泛红。
而景阑在怜惜地看着她。
还有那道伤疤……
慕迟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除了虎口出那个“绾”字,空荡荡的再无其他。
慕迟环视四遭,目光落在下人剪灯芯的金剪刀上,锋利的剪刀泛着冷银的光芒。
慕迟走上前,将剪刀拿在手中,想着乔绾手背上那道不知抚摸过多少遍的伤疤,一点点地下手,如绘丹青一般,看着手背上逐渐漫开一道暗红色的血痕。
瞬间有血涌了上来,沿着指尖滴落在地,溅起滴滴血花。
从来和乔绾相配的人,只有他。
一旁的烛火摇曳了下熄灭了,满屋陷入黑暗之中。
乔绾回来时,已过戌时。
天色早已暗了。
乔绾紧皱眉头进了偏院,连整个偏院的灯火全都暗着也未曾发觉。
想到方才景阑提及去岭山一事,她脑子里竟下意识地想到了某个疯子,乔绾心中更加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