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随便摇了两下,揭开看时只有十点,于是在场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夏小乔身上。
她没玩过这东西,拿过来顺手摇了摇,听见骰子在里面叮咚作响,还挺好听的,就又摇晃了一会儿才放回桌上。
宣谋手立刻伸出去,想掀开看看,但手都盖上去了,又缩了回来,对夏小乔说:“你来!”
大家都笑话他,夏小乔也觉得好笑,就自己伸手掀开,旁边的青年人一个一个的念:“四点!五点!六点!赢了!”
庄家看着四五六十五个点无奈苦笑,每人赔了一百文。宣谋觉得自己背运过去了,下一局自己摇,这次没有摇出三个一,摇出了一个一点、两个两点,大家再次哄堂大笑,连周大娘都给引过来看热闹了。
于是夏小乔临危受命,又一次替宣谋上阵,随手摇了三个六点出来,震惊全场。
“可以加注是吗?”周大娘来了兴头,“我押在小妹子这里,一百文!”
夏小乔一开始也有点惊讶,但她很快想起慕白羽说她气运极佳,不由觉得自己跟他们赌运气有点欺负人,就说她不玩了,让宣谋自己玩。
可周大娘和宣谋都不同意,她只能又帮着开了几次骰盅,虽然不至于每一次都出三个六,却都大过了庄家。
庄家最后都快哭了,其余众人都高兴得很,宣谋还笑眯眯的拍拍庄家肩膀:“不用这样,午饭我做东,叫周大娘给咱们上杏花春来喝!夏姑娘一起啊!”
这时节还宿在客栈整日赌钱喝酒度日的,多半都是飘泊天涯、无处可去的江湖浪子,是以那庄家一听有好酒喝,很快就不把输的这几吊钱放在心上了。
周大娘跟着赢了几百文,也凑热闹说给他们添菜,单问夏小乔喜欢吃什么。
夏小乔还没想好,身边忽然传来一声:“红烧兔头。”她转头去看,就见庄家三人都望着宣谋笑,宣谋却看着门外,彷佛根本没留意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你就装样吧,以为我耳背听不见是吗?”周大娘没好气的瞪了宣谋一眼,“都跟你说没有了!徐老走的时候一共就留了一坛子制好的佐料,上次烧那一锅兔子,已是连刷坛子的水都用上了!小崔做不出那个味道来,你不是还嫌弃他么?”
宣谋终于转回头,问周大娘:“那么那个徐老头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一会儿说三五天,一会儿说六七天也可能,我都在你们店里又住了半个月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周大娘不爱听,呛声道:“他走的时候说多则半月少则三五天,我自然也就这么说了。至于他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哪里知道?徐老又不是我店里伙计,他跟你一样,爱来就来、爱走就走,我既不能赶人,也不会强拦着不叫走。你要是在这里住烦了,尽管回家去便是。”
“回什么家!”那庄家插嘴打圆场,“老宣你有家吗?留在客栈多好,大伙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的,这一冬也就过去了。”
夏小乔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那红烧兔头很好吃么?徐老又是谁?”
别人还没说什么,宣谋已经发一声长叹,然后一拍桌子站起来:“周大娘你告诉我那老头到底去哪了,我去把他抓回来。”
周大娘只还了他一个白眼,跟夏小乔说:“你别理他,这人肚子里不知养了多少馋虫,吃到点儿好东西就念念不忘。徐老也是我店里一个常住的客人,家里没人了,喜欢热闹,还喜欢下厨,就一直住在我们客栈里,偶尔露一手给大家解馋。我的厨子小崔跟他老人家学了一阵手艺,只是还没学到精髓,现在徐老不在,老宣已经馋得快把自己舌头都吃了!”
他们说话一个比一个有趣,夏小乔光听着看着已经不亦乐乎,就笑眯眯的说:“是啊,我也觉着姐姐这里热闹有趣,住下来就不想走了呢!而且现在的厨子做菜也很好吃啊。”
她说的是真心话,虽然这里的厨子做菜不够精致,食材也总是那么几样,不似修真界那么丰富奇特,但味道却很不错,且多是本地风味,让她时常想起小时候吃这些东西时的情景,有一种别样的滋味。
“那是你没吃过徐老头做的菜!”宣谋满脸郁郁的坐回去,又发狠似的点菜,“中午我要吃鱼!做一个糖醋的,再做个羊肉锅子和炸酥肉。”
周大娘记下了,再次问夏小乔吃什么,她就点了个酸辣肚丝汤。周大娘打发小伙计去厨房传话,他们几人就随便闲谈,刚说到杜六和那三个人的来历,门外传来动静,小伙计去开了门,满身风雪的张大海就钻了进来。
他进门还没等站定脚,先丢下一句震惊四座的话:“何茂勋果然死了,颍川已被朝廷攻破!”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学乖了,先写这边,比较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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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亲手杀了何茂勋的夏小乔都吃了一惊:“朝廷怎么攻破颍川的?”
张大海把身上的雪拍去, 大步走过来, 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尽,才在大家关注的目光中回道:“据说何茂勋是悄无声息被人杀死在房里的, 他亲兵早上不见他叫人,敲门进去,看见一具无头尸, 吓得出门就嚷。这么一嚷, 消息就传开了。”
朝廷本来就派了奸细潜伏在城中,虽然何茂勋的部下及时控制了局面,但难免有风声从军中传出来, 奸细听说这个消息自然是不胜之喜。
因为何茂勋在“义军”中名声极盛,号称“不败金刚”,是郑王麾下第一骁勇善战的大将,他镇守颍川, 就如一面最坚固的盾牌挡在商都之前。
也是因为有他在,颍川城中才能维持正常秩序,他手下副将虽然也不乏勇武之辈, 却都缺乏战略眼光,也不懂得判断大局走向, 只能听命行事。是以,不管何茂勋是不是真的死了, 只要把他死了的消息传出去,颍川城中必定大乱。
“那几个奸细到处散播‘何茂勋已死,颍川马上就要城破’的消息, 还故意在何府附近放火引起骚乱,这样闹了一整天,何茂勋都没有露面,城外官军又全力攻城,杀声震天,城中人心惶惶,军心也大受影响,到第二日天蒙蒙亮时,终于没顶住官军突袭……”
张大海一口气说到这里,又倒了一杯茶灌下喉咙,续道:“何茂勋的几个亲信部将带了一万多残兵,护着家眷逃去了商都,剩下的多半都降了。”
夏小乔忍不住问:“何家家眷也逃了吗?”
虽然动手之前,她就已经考虑到会有今日这个后果,也早就想明白这是何茂勋家人本该承受的。她对陈义明和陈义明的姐姐都没有什么抱歉之感,但她听说颍川被攻破之后,却不由自主想起她见到陈氏时,那个戴着虎头帽、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当然逃了!听说何茂勋的娘子还披麻戴孝的在刘起俊面前闹了一场,说有内奸,何茂勋是被他一个小妾招来的人给杀了的,非得要刘起俊杀了那小妾和她娘家人。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可把朝廷的人乐得够呛。”
夏小乔松了口气,以陈义明的手段,保下他姐姐和外甥不是难事,而且何茂勋已经死了,陈义明却正在郑王手底下得用,郑王怎么可能对他下手?
“这是大喜事,当然该乐!”周大娘插嘴说,“何茂勋这个杀千刀的,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就是没那个本事,不然我也早去杀了他了!来来来,柱子,去找一挂炮竹来放,庆贺庆贺!”
小伙计应声而去,大家也都议论起来。夏小乔听了这话,想起早死的父母兄嫂,如果当日不是何茂勋作恶,现在她也有小侄子了吧?肯定比那个孩子要大要可爱,这样一想,先头那点不自在立刻就消散了。
等外面炮竹声响起来时,堂中众人已经开始谈论朝廷下一步可能有的动作,以及刘起俊会怎么应对。
左邻右舍听见动静,就有人出来询问还没到年节为何放炮,小伙计大声告诉了邻居听,于是很快整个齐家庄就家家户户都放起了鞭炮,噼噼啪啪的响了好半天。
夏小乔走出门去,闻着火药硝烟味,看着人们或欢笑或流泪的脸,心中涌动出一股特别奇妙的情绪。她本来只是报个私仇,想尽一点为人子女的责任,好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却忘了这个何茂勋曾大肆残杀无辜,只为成就他自己的野心,他早已是中原百姓的公敌,杀了他已经等同于为民除害。
“夏姑娘,开饭了!”
她正感怀,身后堂中忽然传来呼唤声,夏小乔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应了一声,转身回去到桌边就座。
除了宣谋和他的赌友,加上夏小乔之外,赶上饭点的张大海也自然入座,连周大娘都因为高兴一起坐到了桌边,除了夏小乔点的酸辣肚丝汤,她又叫厨房给烤了两只鹌鹑当下酒菜。
杏花春倒入杯中,芬芳甘冽的酒香立刻充溢在空中,周大娘举起杯,笑道:“这一顿其实是老宣请客,所以咱们先敬他吧?”
宣谋懒散的歪坐着,反问:“你们这么高兴那个何什么被杀了,难道不打算敬那个杀了他的人么?”
“我本来打算下一杯敬的,既然你这么说了,就一起敬了吧!”周大娘笑道,“来,祝老宣赌运昌隆,祝那位杀了何茂勋的义士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