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昨夜他们就商谈过了,羲九歌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拿出来重复:“我知道。”
“既然是夫妻,再用神女、少司幽这些称呼就露馅了。我们两人的姓氏都比较特殊,难不保这幅画中有其他人,万一被有心人盯上就麻烦了。所以,在外时我们互称名字,如何?”
羲九歌觉得这话有理,平静点头:“好。”
黎寒光试着道:“九歌?”
“寒光。”
黎寒光暗暗叹了口气,太难了,他说了足足三次,她终于肯用名字称呼他了。黎寒光松开手,顺势帮羲九歌开门,说:“昨夜我想了想,觉得留在圣府最好。九歌,你觉得呢?”
羲九歌也抱有同样的打算,这个画中世界不以血统、强弱维系,那圣府所谓的“圣”就很重要。圣使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天道的使者,在人间所作所为皆是贯彻天的旨意,那谁是天呢?
羲九歌隐约感觉,要想离开这幅画,或许要从天入手。永安城其他职位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螺丝钉,想破解天道的秘密,最好留在圣府,就近打探。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昨夜下了雨,路上还有浅浅的积水,此时一轮朝阳从东方升起,给石板镀上粼粼金光。
羲九歌踏着金芒,下意识伸手去抚摸阳光。然而这次,温暖并不会往她身体里奔涌,阳光浮在她手掌上,像一盏纸做的灯笼,没有丝毫温度。
这个世界如此真实美好,但每当太阳升起,苍白无力的阳光就会提醒羲九歌,这是假的。
羲九歌和黎寒光到圣府后,按照先前对好的说辞登记名册。由于他们两人到底是“兄妹”还是“祖孙”掰扯不清楚,只能各退一步,称他们先前不认识,相遇后一见倾心,结为夫妻,两人四处游历,进入永安城后喜欢这里的风景,打算在此定居。
羲九歌目睹一位穿着白衣的圣官在名册上记了他们两人的名字、住址、年龄,锁入盒子中,拿到后堂归档。羲九歌暗暗记着户籍所放位置,她正在犹豫如何开口留在圣府,就听到身边人旁若无人地和圣官攀谈起来。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赞永安城,说了好一通对圣使的敬仰,最后,一脸诚恳地说他很喜欢永安城,想要成为这里的一份子,他愿意留在圣府,帮助更多的人。
羲九歌默然看着他。说真的,要不是不久前黎寒光还大言不惭想躺在府里骗吃骗喝,羲九歌都要信了。他像是天生知道怎么讨人欢心,总能表现出对方最喜欢的模样。
羲九歌突然庆幸是她和黎寒光一起进入石画。要不是有她约束,以黎寒光的道德水准,他在画中绝对是一匹混入羊群的狼,能把这群善良淳朴的人骗得团团转。说不定等他混成圣使,周围人还坚信他是个好人呢。
最后,圣官被黎寒光说得十分感动,当即表示抄录员还有两个空缺,正好让他们补上,并且亲自带他们去后殿。
羲九歌默默跟在后面,突然明白前世他们为什么被骗了一千年了。
圣官把他们送到后殿,为他们安置座椅笔墨,把一切都安顿好后才离开。抄录员顾名思义,负责抄各种文书、契约,工作简单但十分繁忙。羲九歌刚坐下不久,就被繁杂的纸张淹没了。
圣官走后,后殿陷入安静。羲九歌整整齐齐抄完两份契约,她放在另一端,刚要去拿新的一份,就听到黎寒光说:“他们已经走了,没人看着,还这么认真做什么。休息一会吧。”
黎寒光在周围施了隔音术,如果有人靠近他会第一时间发现。有了法术护持,他开始光明正大偷懒,连抄书的模样都不愿意装了。
羲九歌眉毛拧起,不赞同地看着他:“你做事,难道只是表演给人看的吗?”
“对啊。”黎寒光坦荡道,“反正无论做多少,最后成果都是公用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努力?随便拖一拖时间,混到散衙就行了。”
羲九歌第一次见到滥竽充数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不由嫌弃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身陷画中,外界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们每多耽搁一会岁考成绩都会落后。你这样糊弄,对得起你的队友吗?”
黎寒光挑挑眉,泰然说:“反正你和我又不在一队,你的成绩关我什么事?”
羲九歌一时竟哑口无言。她被气到了,转身冷着脸抄书,一个眼神都不想搭理他。
黎寒光光明正大偷懒,他随意转着笔杆,悠悠道:“歇一会吧,又不给你发酬劳,这么认真做什么。”
羲九歌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黎寒光又问:“你这么认真完成任务,莫非,想留下来当圣使?”
“我要是成为圣使,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拉出去烧了。”
黎寒光轻笑一声:“多谢认可。所以,你当真想在圣府扎根了?”
羲九歌写完新的一张,摊平放到旁边,淡淡说:“今日圣官给我们登记时,我隐约在册子上瞥到了熟悉的名字。除了我们,还有神族在永安城,我要尽快获得圣府中人的信任,拿到籍贯名册,找到失踪的神族。”
他们这行任务是寻找神族失踪的真相,出发前,羲九歌曾拿到一张所有失踪神族的名单,上面记载了他们的生平信息,其中一个名字,就出在了今日永安城登记册上。
黎寒光意外,在他演戏时,她竟然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黎寒光精神一振,不假思索道:“何必这么麻烦,反正他们这里没锁,我们趁天黑把名册偷出来好了。”
羲九歌沉默半晌,回头,一言难尽地盯着黎寒光:“这个世界人人向善,连对钱财生出占有之心都要自省。而你,偷奸耍滑,谎话连篇,现在,竟然还要做这里第一个小偷?”
黎寒光挑挑眉,失笑道:“或许,我这样的想法,才是世间大多数呢?”
羲九歌收回视线,挺直着腰杆道:“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我绝不会同流合污。”
“那可太好了。”黎寒光慢悠悠说,“我本来不知道名册上有失踪的神族,多谢告知。等我把名册偷走,你可就当不了岁考第一了。”
羲九歌气结,猛地回头瞪他:“你……”
自从昨日两人说开后,黎寒光不用再在羲九歌面前装好人,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一旦开始破罐子破摔,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了,黎寒光含笑,好整以暇看着她:“怎么?”
羲九歌觉得她和黎寒光掉进画里,一定是上天在惩罚她心智不坚。羲九歌冷着脸转身,这回,无论黎寒光再说什么,她都不会搭理了。
羲九歌长这么大一直坚信清者自清,决不能因为环境黑暗就同流合污,但黎寒光说完那些话后,她也抑制不住想撂担子了。
反正都这样了,她还认真什么?另一个人满脑子都是邪门歪道,她继续在这里抄书,会显得很蠢。
而且,偷好像确实要快一点。
两个人相互泄气,终于,熬到了散衙的时候。羲九歌一路上都板着脸,完全不搭理黎寒光。
两人无话,各自回房。夜幕降临,城中灯火逐渐熄灭,永安城陷入沉睡之中。万籁俱寂,这时,院子中传来细微的开门声。
不远处的窗户立刻推开,羲九歌站在窗前,冷冰冰看着外面的人:“你要去做什么?”
黎寒光手放在门上,还没来得及关门。他看着羲九歌捉奸一样的架势,叹气道:“说实话你可能不信,我只是出来散步。”
“散步?”羲九歌一脸鄙夷,“天都黑了,你出来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