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榆罔听出些许意味,问:“你这是何意?”
羲九歌轻声慢语说:“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来时晴空万里,羲九歌出来时却阴云密布,雨水从瓦檐坠落,淅淅沥沥,在地上砸出深浅不一的涟漪。侍从给羲九歌送来伞,说:“神女,雨越来越大了,要不您避一会再走?”
羲九歌扫了眼天上低垂的云,说:“不必。这段路没多长,正好散散心。”
侍从又道:“雨天路滑,不如卑职派一队人护送神女?”
羲九歌撑起伞,已经走入雨中:“你们还要巡逻,不用麻烦了。我认得路,自己走就好。”
南天界和雪山气候不同,时常阴雨,羲九歌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她撑着一柄紫竹伞,独行在涔涔雨幕中,耳边只有雨敲打伞面的声音。她以为这是南天界再寻常不过的变天,但走着走着,她逐渐停下脚步。
羲九歌抬起伞,朝上方云层看去,雷云不知何时压得很低,细细的紫电在浓云中穿行,带给地面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咔嚓,一道雷蛇穿过,黑色云层被照亮一半,隐约现出里面的龙形。
瑶姬开始以为羲九歌被雨截住了,但雨停后她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羲九歌回来。瑶姬心里奇怪,羲九歌去找姜榆罔说什么事情,为何走了这么久?她带了件披风出门,打算去姜榆罔那边问问。
然而殿门口的侍卫看到瑶姬,十分惊讶:“神女早就出发了,是不是雨势太大了,神女在某处避雨?”
瑶姬心里咯噔一声,姜榆罔听到外面有说话声,问:“是谁?”
侍卫转身,朝殿里传话道:“是瑶姬姑娘,她来找明净神女。”
竹帘很快被掀开,姜榆罔沉着脸走出来:“她已走了有一会时间了。她没回去?”
瑶姬表情同样不太好:“没有。”
姜榆罔想到什么,赶紧去看天上的云,顿足道:“是我疏忽了,看到下雨便以为是寻常变天。我怎么忘了,烛龙乃至阴之体,可操纵云雨,刚才那场雨定是烛龙伪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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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战旗猎猎作响,遮天蔽日,几乎连阳光都看不到。抵抗多日的护城大阵终于抵不住无休止的攻击,裂隙从一个点出现,如蜘蛛网一样蔓延。
一条冰龙呼啸着朝裂纹冲来,咔嚓一声,阵法崩溃的声音淹没在龙啸中,彻底碎成蓝色光点。
一阵冰箭从天而降,城墙上的士兵还来不及抵抗就被冲的七零八落,纷纷坠落。士兵被箭雨压得抬不起头来,这时城下飞来许多锁链、瓜钩,牢牢扣到墙上,随即,一个个骁勇凶悍、杀气腾腾的人顺着铁链跳上城墙。
这群人穿着贴身铠甲,各个身材修长,四肢纤细,明明看着很轻灵美丽,杀起人来却像死神,割稻草一样无情收割性命。
玄衣士兵一排排倒下,有人率先冲到城门,飞身一刀砍坏城门上的保护法印。威严冰冷的玄都大门失去尊严,慢慢朝来敌打开。
黎寒光收手,玄都上空密不透风的冰箭终于停息,他从半空中降落,脚尖轻轻踩在玄虎头上。玄虎踩着霸气毕露的虎步,慢慢走入城门。
前方探路的斥候跑回来,停在玄虎前,对黎寒光行礼:“殿下,玄宫宫门紧闭,玄兵退到宫城里,还在负隅顽抗。”
城门都开了,区区宫门不过是时间问题。很快,黎寒光就踏入玄帝上朝的宫殿,慢条斯理地拿起黑色帝玺。
玄宫尚黑,殿里处处悬挂着沉重华丽的黑色帷幔,光线昏暗,有一种阴沉的华美。黎寒光一身染血银甲站在帝阶上,指尖拈着玄帝玺,显得尤其白皙修长,光泽胜玉。
很难想象,就是这双手,眼睛都不眨地拧断了那么多脖颈。
身后的将领立刻恭贺:“恭喜殿下拿到玄帝玺。按天界的规矩,您便是新任玄帝了。”
黎寒光嗤笑一声,将精美庄重的帝玺随手扔到台阶上:“是假的。真的帝玺就算不在玄帝身上,也该被姬少虞卷跑了,怎么可能留在这里?姬少虞呢?”
门外做九黎族打扮的士兵跑进来,行礼虽然还有些别扭,但言语中再无丝毫不敬:“我们找遍了全宫,没看到姬家的人,只在密室里找到了玄后。不过,后花园里有一个阵法,不久前似乎启动过。”
黎寒光单手握着轩辕剑,在阵纹上踱步,感叹道:“他还真是狠得下心,竟然将玄后留在宫里,自己跑了。玄后对别人再恶毒,对他却尽心尽力,这个阵法尽头到底是什么好东西,让他连自己母亲都能舍?”
黎衡进玄宫后,看到沿路种种,越发替自己姐姐、替父亲不值。黎璇嫁的就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之徒?他们战无不胜的父亲,竟然死在这样一个阴险小人手里?
黎衡嗤了声,骂道:“果然是那个狗贼的儿子,天生流着卑鄙孬种的血。丢下生母自己逃跑,便是畜生都比他强。”
黎寒光身边有九黎族的将领,也有中天界投诚的。这两拨人有旧仇,彼此看不上眼,唯独在黎寒光面前能消停些。中天界的人听到这个魔蛮如此辱骂玄帝,面露不悦,有人悄悄瞥向黎寒光。
黎寒光是玄帝的儿子,黎衡骂玄帝,岂不是将黎寒光也骂进去了?
黎寒光毫无波动,他只和羲九歌是一家人,别人关他何事?黎寒光问随行的阵法师:“这个传送阵能修好吗?”
阵法师掐算了好一会,为难道:“回禀殿下,这是个古阵法,须臾可至千里,已失传许久,而且不光这边的传送阵被毁了,连对面的接受阵也被破坏了。属下无能,恐无法复原。”
黎寒光并不意外。传送阵是最娇贵的阵法,每开启一次耗资惊人,而且每多传送一个人,启动时长、传送风险都会倍增,恐怕就是这个原因,姬少虞才不愿意带着玄后,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吧。
黎寒光问:“能看出来上一次什么时候使用,传送了几个人吗?”
阵法师仔细观察阵纹损耗,片刻后笃定地说:“最近一次启动在两刻钟前,共走了两个人。”
“两个?”黎寒光有些惊讶,“玄后还在宫里,那他带走了谁?”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破空声,一只箭矢穿过护卫,径直朝黎寒光飞来。众将士吓了一跳,忙喊道:“殿下小心!”
黎寒光站在原地,躲都懒得躲,手指随意一抬,那只流矢就停在黎寒光身前,再无法前进一步。
黎衡沉着脸,二话不说往暗箭传来的地方飞去,眨眼便扔出来两个做宫娥打扮的杀手。黎寒光取下箭矢上的信件,不紧不慢撕开。
没人指望能凭一支暗箭杀死黎寒光,姬少虞再心急也不至于这样不切实际。杀黎寒光是顺带,主要目的还是这封信。
黎寒光本来漫不经心,然而只扫了一眼,他的表情就冷下来。
先前黎寒光身上的冷意是一种倦怠的漠然,如今却变成风雨欲来前的压抑,沉默中含着一种让人害怕的疯狂。
有人试着问:“殿下,怎么了?”
黎寒光捏着那张纸,玉一样的指节都绷出青筋,信件边缘倏地燃起青紫色冷火,飞快将纸烧成灰烬。燃烧时,黎衡隐约从火焰中瞥到一行字:“羲九歌在我手里,想要她活命,就单独来昊天塔。”
黎衡怔了下,马上明白过来,羲九歌被姬少虞劫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