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开,她鲜少如此亲热主动地靠近他。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起来,便见她伸出两根纤指轻轻巧巧地从他右手拇指将他的墨玉扳指给撸了下来,天然媚的水灵双眸乜着他道:“你的子民,你也得尽一份力,没意见吧?”
皇帝能说什么,赔笑道:“自然,爱妃高兴就好。”
柳拂衣将他的扳指也放进木盒,吩咐宫女:“连盒子拿到靖国公府去,告诉他们,里头那枚墨玉扳指是陛下捐的。叫靖国公府将所有捐献钱款物资的人头都登记造册,过后本宫要查看。”
柳拂衣这盒子首饰一送,话一放,靖国公府更是门庭若市起来。
原本装聋作哑的这会儿也不得不忍痛放血了,原本捐了一点意思意思的,又再次来追加捐赠。
现如今宫里宫外谁不知道这个丽嫔柳拂衣得宠?她说要看捐赠名册,万一到时候圣上也在旁边看个一眼两眼的……多捐总比少捐的好。
就这般众志成城的,殷夫人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筹集到了五万多两银子,三千多件棉衣和一万四千多石粮食。
官府派出兵甲护送,国公爷责令老四赵明培负责将物资和银两运送到辽东去,顺便代他探望一下赵桓熙。
广宁向周边借调的粮食冬衣到位之后,赵桓熙就不怎么出大营了,依旧天天和曹三刀他们一起训练。
随着雪越下越大,气温越来越低,边境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彻底安静下来。
这样的天气,长途奔袭跟找死没区别。
但是天再冷,广宁大营的训练也一日未曾松懈过,因为大家都知道,等明年开了春,只要雪一停,气温稍微回升,铁勒骑兵就会再次打过来。
徐念安生日前,收到了赵桓熙寄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大包松子,并广宁难民营生活日常画一幅。赵桓熙告诉她难民们已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应当是可以熬过这个严冬了。
殷夫人喜不自胜,松子,送子,这可是个好兆头,当晚就把藏在箱底的男孩小衣裳翻出来看一遍。
四老爷赵明培寒冬腊月苦哈哈地往辽东跑了一趟,带着两耳朵冻疮于次年二月才回到京城,对国公爷说赵桓熙在广宁大营过得不错,看着长高了不少,也结实了不少,训练的时候像头狼崽子一样嗷嗷叫。
国公爷听着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令赵明培去跟殷夫人也说一下。
三月末,铁勒大军出动,兵分两路,直指广宁前哨瑞东堡。
广宁大营里气氛紧张。
主帐内,镇守李营正与手下几名得力参将和游击将军商议迎战之事。
众人围着平铺在桌上的舆图各抒己见。一名参将道:“瑞东堡地处前沿,虽可依仗关隘坚守,可铁勒大军压境,若我们不主动出击,则失去先机,若主动出击,瑞东堡外一马平川,铁勒骑兵两面合围,形势对我方十分不利。”
“铁勒两路骑兵,必须先折其一路,方有胜算。”
“古德思勤老谋深算骁勇善战,要设计他不易。另一路主将是他的心腹格力扎黑,此人虽是勇猛善战,但性格粗鲁脾气暴躁,从他下手应是更能成事。”
李营听着部下商讨了片刻,伸手在舆图上点了点。
众人探头一看,他点的是横亘在铁勒与瑞东堡之间的那一片石头山脉。
石头山中有名为白石峡的窄道可以通行,只是地形狭窄崎岖,于骑兵而言大不利,所以铁勒大军宁可从石头山脉两侧绕行,也不愿走中间的捷径。
“派一队人,从白石峡绕行铁勒后方,佯做偷袭辎重粮草,引其中一路骑兵来救,再派大军断其后路,于白石峡中绞杀之,则事可成。”李营道。
“若是察觉我们派人抄近道去偷辎重粮草,以格力扎黑的脾气,定然无法容忍,将军此计可行,末将愿带兵前往,做此诱敌之饵。”几名游击将军纷纷请命。
李营却都摇头,道:“此计的关键就在于,要让铁勒人相信我们抄捷径是真的去偷他们的辎重粮草,而非故意引诱他们的骑兵进入白石峡。毕竟一旦我们的人进入白石峡,铁勒骑兵从后头一包抄,我们的人逃无可逃,必死无疑,若非诱敌之策,此举与自杀无异,愚蠢至极。这个带队之人,需得是一个让铁勒人相信他会做出这种愚蠢之举,且是个绝对不会被我们派出去当诱饵的人。”
这样一说,众人都犯了难。
他们与铁勒是老对手,谁不了解谁啊?不管是派有名有姓的将军去还是无名小卒去,铁勒人都不会轻易上当。这个计策很好,只是难以施行。
一番研讨后,众人心事重重地离开主帐,赵桓熙在帐外等着求见李营。
“李将军,听闻曹三刀他们这一队要调防瑞东堡,我请求跟他们一起调防瑞东堡。”进了主帐,赵桓熙向李营拱手道。
“不行。”李营道。
赵桓熙一愣,问:“为何?”
李营道:“瑞东堡即将迎战铁勒,你不能去。”
赵桓熙握了握拳头,道:“李将军,纵然您认为我没有能力和资格像曹三刀他们那样上战场杀敌,我去给他们造饭,帮着救治伤员总可以。我手脚健全,总有我能做的事。大战在即,还请李将军让我也有机会为我们的将士和百姓,贡献一份心力。”
“是你祖父写信来,叮嘱我不要让你上战场。你祖父于我有提携之恩,这点情面,我得给他。”李营沉声道。
赵桓熙张口结舌,继而双颊通红。
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会儿,朝李营抱拳行了一礼,落寞转身。
“赵桓熙,你告诉我,你此行辽东,到底是为了什么?”李营忽然在他身后问道。
赵桓熙停住脚步,回过身来,望着他道:“一开始,只是为了我祖父,为了全我赵家数代累积的声望。现在,我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应尽的责任。”
“行伍之人,自古便是忠孝难两全,你如何选?忠,还是孝?”李营再问。
赵桓熙道:“家有慈母,若选孝,一开始我就不该离开家。”
李营点头:“很好。”
赵桓熙看着他眼中的犹豫之色,渐渐回过味来。也许,李将军是想让他上战场的?
“李将军,祖父担心我的安危,您要顾全祖父的情面,这些我都能理解。我想说的是,我既然来了辽东,我就不想白来。也许这一生,我也只有这一次上战场的机会。这次的经历是让我羞于提及,还是引以为傲,全在您一念之间。”
李营盯着眼前容貌秀丽青稚的少年,半晌,道:“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