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等我,是你的自由,”夏六一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再也不说分手的傻话。不过,如果哪一天你不想等了,那……”
他迎着何初三尖锐的目光,嘴唇嚅动了一会儿,却突然变了脸色狠狠道,“自由个屁!扑街仔!你敢跟别人过,出来以后我剥了你的皮!”
何初三舔了一舔嘴角的血迹,笑了,“这才是六一哥嘛。”他摸出那颗亮闪闪的大钻戒,朝夏六一伸出了手,“给我戴上吧,我的先生。”
……
几天之后的7月1日,香港回归祖国。夏六一与狱友们一起,挤在广场上一台小电视前观看了升旗仪式。自此之后,何初三每个月都会来狱中探访,时常还会给他写一些肉麻到皮酥骨软的书信,每每看得夏六一欲壑难填,半夜偷偷缩在被窝里自我纾解。
欣欣有时也会跟阿哥一起来探望阿嫂。1999年,她嫁了一个老外,生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闺女。刚满一岁的小家伙被她舅舅举着,隔着新修的隔离探监室的玻璃,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舅爹,她欢喜得两眼眯眯,尿了她舅舅一身。
日历不断翻篇,一页一页走到了21世纪。监狱新修了监房,不再是几十人的集体宿舍。夏六一分到了一个单人间,自我纾解有了更加方便的空间,枕头底下塞满了他先生的书信与照片。2002年,大疤头刑满出狱,骁骑堂在狱的人员只剩下了夏六一一个。不过他还有跛沙这位老伙计,两个昔日大佬每天口角相争,你向我秀孙女,我向你秀恩爱,吵吵闹闹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2006年,监狱改革制度,设置了新的电脑室和技术室。囚犯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学习技术、在线考取学历,以便出狱后迅速适应社会、以正当手段为生。夏六一凑热闹报了一个英文班,每天端着一本词典磕磕巴巴地背。跛沙这一年满了六十岁,头发都花白了,没有好好学习的兴趣,每天叼着烟沙哑着嗓子在一旁唱小曲,干扰夏老弟进步。
这一年的六月一日,夏六一照例收到一张手绘的蛋糕贺卡。他隔着玻璃朝何初三举起贺卡,对着话筒道,“密斯特何,canyoudrawitgooder?去找个绘画老师吧,这么多年了一点进步都没有!”
“是canyoudrawitbetter,”何初三说,“我天天忙死了,没空学画画。”
“那你还有时间健身?”夏六一看着他衬衫包裹下结实的手臂。
“那当然要健,等你出来我都45了,不锻炼怎么行。你还欠我‘火车便当’呢。”
“等我出来我都48了,你别折腾我了行不行?”
“别怕,基佬四十一枝花。前段时间给你寄的面膜你用了没有?”
“太基佬了!扔了!”
“你敢!捡回来涂上!”
……
夏六一从探监室里出来,乐颠颠地回了篮球场。几十年的老篮球场新近刚维修过,刷了新油漆。烈日一晒,一股浓浓的焦漆味。跛沙叼着根烟坐在阴影处,皱巴着老脸看几个新来的古惑仔在操场中央打群架。
夏六一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翻开了手中的词典,嘟哝着翻找,“be……better……”
“你瞧他们,干完活还有力气打架,”跛沙看着烈日下斗殴的年轻人,感慨道,“跟咱么年轻时一样,体力真好啊!”
“没有‘咱们’,”夏六一道,“我现在还很年轻,基佬四十一枝花你懂吗?”
“是,是,你就等着出去朝你老公菊花朵朵开呢。”
“仆你个街。”
“顶你个肺。”
他们骂着骂着,那群斗殴的小子你追我赶地冲到了他们面前。夏六一和跛沙懒得挪窝,闲闲地坐在原地看着热闹。其中一个小子不小心被夏六一的长腿绊倒,爬起来一边骂娘一边要朝夏六一动手,结果拳头还没挥起来就被几个同乡架起来拉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