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跟你没关系。”
“你就会跟我使横!”梁暮脸被气红,捏死张晨星的心都有了。一双眼冒着火,跟张晨星冷静的目光对峙。火焰一点点矮了下去,张晨星抽了抽书:“你不是着急?”
张晨星从小就知道梁暮正直,却也意外他对今天的事如此上心,毕竟他们之间八年未见。八年,再熟的人都会变得陌生,何况他们本就匆匆数面。
梁暮走的时候带着那么一点迟疑,站在窗外跟她说话:“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
“我可以。”
张晨星察觉到梁暮的担心,对他笑笑:“真的。”
“如果你想找人聊聊,随时找我。”
梁暮觉得张晨星的心里应该装了很多话,他不是救世主,他救不了任何人。但他愿意像一个真正的朋友一样,像当年一样,坐在她身边听她说话。
可那一定很难。就像此刻,一个坐在屋内,一个站在窗外,明明只是一扇窗,却是各自成长的悠长岁月。
梁暮那天心情很不好,撒泼胡闹的朱兰和沉默不言的张晨星在他心里豁出了一道口子。张晨星的人生充满着悲壮惨烈的情绪,但他不能把这些情绪搬到屏幕上,那太残忍了。他在结束拍摄后坐在河边给制片人老胡打了一个电话:“上次说的下一个纪录片,换题材。”
“非常好,美食?”制片人老胡听起来挺高兴。梁暮看了萧子鹏一眼,应该是他大嘴巴跟老胡说了张晨星的事。
“换人。”
“那就换,如期交付就行。把审片和宣发时间都留出来。”老胡长长吸了一口气,应该是猛吸了一口烟:“什么他妈理想不理想的,先吃饱饭再说吧!”
梁暮知道老胡的脾气,他是商人,他要赚钱,他不允许自己做的片子赔钱。
夕阳沉下去,世界变暗。
挂断电话后,梁暮和萧子鹏都不说话。炊烟渐起,老人推着装满鲜花的独轮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怎么看都像一部文艺片。
读书的时候谈理想,年少轻狂的梁暮说:“我要拍出能改变人意识形态的片子,比如纪录片。”
“往大了说,我要改变一些现状。”
“至于改变什么现状,我希望别人看到我的片子能感觉到希望和幸福。如果感觉不到幸福,那有顿悟也行。总之要深刻。”
到底是年轻人,老师闻言轻笑一声,对此并不做评价。所谓理想,总要放到现实里去碰撞一番。碰壁了,理想死了,人没准能活得更好。姑且称它为文艺界的“生存乱象”。
“所以你接近张晨星,真是为了下一部片子拍她?”萧子鹏恍然大悟一样:“我就说么,你不至于为了一段空洞的友情天天去她书店里遭白眼。”
萧子朋觉得奇怪,梁暮跟张晨星之间肯定是有点什么的,至于有什么,他说不清。那时梁暮说要创业,萧子朋兴高采烈在北京看了很多孵化器,结果梁暮消失几天后说他要来这座古城。
梁暮懒得搭理萧子鹏,心里被压了一块石头一样透不过气:“有烟吗?”
“你不是说抽烟的都是傻逼?”萧子鹏从包里摸出一盒:“别跟我媳妇说啊,我一盒抽俩月,需要提神的时候才抽。”
“嗯。”梁暮接过烟叼着,微微偏过头让萧子鹏帮他点烟。打火机光亮照着他的脸,夜幕之下刀锋轮廓。看起来不像有好心肠的人。
梁暮抽了口烟,辛辣入喉,咳了一声,当即拿出来摁灭:“这东西你也抽得下去,直接灌辣椒油得了!”把烟丢进垃圾桶,丢下萧子鹏走了。
梁暮不想回去。
他和萧子鹏租了一个四居室,两人各自住一间卧室,其余全是电脑和设备,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听到电流声。也不过是一个停留之所,梁暮甚至不愿意在装修上花信息,租来时候什么样,现在什么样,无非是多了两个人和若干设备。老胡跟一个大电影宣发来过一次,还嘲笑他们:“这就是你们说的极简工业风?这不就是穷吗?”
梁暮觉得自己有点不识好歹。那么大的屋子,房东求着他租,他却不爱回去。张晨星那家书店,被人觊觎闹事,她还要拼命守着。她坐在那张书桌前的姿态那么决绝,好像在说你想要这家书店?等我死了吧。
一家书店而已,张晨星却准备为它拼命。
张晨星不念过往、不谈未来、对当下也绝口不提。她好像程予秋养的昙花,几乎从不开花,开花也只是短暂一瞬。
梁暮走回书店,看到墙外立着一个梯子,估计又是那个缺心眼???的周茉翻墙了。翻墙留梯子,也不怕别人翻进去,这周茉真够蠢的。
里面只有周茉一个人在讲话,梁暮听她啐了一口:“杀千刀的朱兰,隔断时间就来闹一次,也不怕断子绝孙!”
“哦,不对,已经断子绝孙了。”周茉讲完这句意识到自己骂得太狠了,朱兰再不是东西,她也不能逮着人短处骂,于是闭了嘴坐在那生气。
“朱兰肯定又在牌桌上吹牛了。我妈说前段时间在永利巷碰见她,人家揪着她衣服要钱。”周茉说:“她还来我们银行说要做抵押贷款,把书店抵押出去。”
“书店是她的吗她就抵押!”
“我让我同事把她赶走了。”
“她就是自己过不好,也不想让别人好过。”
“也就是你叔叔人老实,换个人早离了!”
“马爷爷之前说朱兰这样,可能也是因为你爸…”
周茉骂着骂着,抬头看到墙头探出半个身子,月光下一张脸有点惨白。周茉“妈呀”叫了一声抱住了张晨星脖子。声儿都颤了:“有人!张晨星!”
张晨星抬头看到梁暮一条腿搭过来,跨坐在墙头,应该是被周茉的狼狈相逗笑了:“你翻墙留梯子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人会翻进来,现在吓得鬼哭狼嚎的,有用吗?”
周茉听到梁暮的声音,站起来跑到墙下,跳起来打他:“你有毛病呀?你翻墙干什么?”
“大半夜墙头坐个人,跟闹鬼一样!”周茉仰头叉腰跟梁暮吵架。
“你也知道大半夜,小点声。”梁暮说完看着张晨星:“你擦药了?”
“擦了。”
“行。”
费劲翻墙头,就为了问一句是不是擦药了,因为发消息张晨星不会回。梁暮顺着梯子下去,听到周茉说他坏话:“这人真怪!如果不是我在,他翻墙头指不定要干什么呢!你留点心眼,别回头让他欺负了。”
张晨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