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战斗还在持续,时不时还有人复活回去,但慌乱渐渐少了很多。
次第赶到的魔兽群已经给屏障内堆出了一圈兽尸堡垒,倒不是玩家们为了保护屏障故意留下,而是懒得多跑,跟阿曼达结算完就直接丢在了背后。轰隆隆的雷声和暴雨依然没有结束,血腥气弥漫。
马猴烧酒在斩杀一批魔兽后,带方遥等队友一起回庇护地,找留守的阿曼达结算材料奖励,顺便听一听其他地方守卫情况。当听到两个同样以队伍为中心、串联守好附近屏障的新玩家名字时,她笑了一下,“看来二测玩家也藏龙卧虎啊。”
“嘶——”方遥一脸灵魂起飞的表情。
他把痛觉调到了最低,伤口不疼,但来自阿曼达的治疗像一整管青芥末加三倍荷氏薄荷糖,糊在震得扭曲的手臂上,凉气直冲天灵盖。刚刚反复被撞击扇飞才捆住的魔牛差点把他踩死,又不想自杀复活恢复伤势,只能厚着脸皮以师徒关系搞点治疗。
由于玩家们死了也没关系,阿曼达虽然在限时任务期间主动表示可以免费治疗,但并不包括商店里各种药剂,而是针对躯体扭曲等怪异的“跌打损伤”,方遥就是其中一员。
养殖场栅栏里,铁羽鸡多了几个邻居,不仅关进了魔牛,还关了几头独角羊,全来自玩家们的倾情奉献。
马猴烧酒看着方遥龇牙咧嘴,若有所思地转向阿曼达,“阿曼达,你有没有能减少存在感、让魔兽忽略的药?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进森林看看情况。”
当守卫的一段屏障暂时没有魔兽到来时,玩家们有的在挖坑搞陷阱,有的去帮忙打怪,有的坐下来休息。但对森林中正在发生的事,他们一无所知。
马猴烧酒的担忧让阿曼达点了点头,无独有偶,论坛上冒出了一个新帖子。
《斥候征集!》
主楼:我们不知道兽潮到底持续多久,希尔雅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确定,得做好这次任务有不允许希尔雅出手帮忙的设定。兽潮的强度还在增加,再多来几轮可能就有人被刷到白板了。
我认为现在需要一批隐匿技巧过关或者有逃脱技能的玩家,进入森林确认周边魔兽进攻数量和进度,能设下一道外围防线或者陷阱更好,有没有人愿意参与?
顾朝把语言尽可能改得贴近游戏,但还是有些硬邦邦的,发出去后,论坛半天没人回复。在激烈战斗中,能同时应付战斗又刷论坛的人几乎没有,顾朝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把想法告诉弟弟,交给他一个个传话过去。
计划着突入森林的玩家们,冲杀声并没有消失。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的战斗和暴雨出现的时间一致,藏在仓库和小楼里的平民们,听着外面的声音,哆哆嗦嗦躲在一起,从头到脚都是冰冷的。
他们在靠近中心的位置,原本并不知道外面有兽潮来临,但不断传来的玩家们的喊声和雨中的野兽咆哮声,让他们想当成这是做梦也做不到。
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莱克顿城农场里的佃农来说,兽潮是骑士老爷们的炫耀功勋,是祖父母们提起过的恐怖故事,也是死亡的阴影。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不少人脸上浮现出了绝望和愤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灾难还没有结束,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似乎又要被打破了。
“吱呀——”
一股寒风涌入房间,缩成一团靠在一起的四层居民们迷迷糊糊醒来,这才发现有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围着火堆的位置,打开了门。
“丽莎?!你干什么?你要出去找死吗!”挤在一起的居民中,粗声粗气的男人下意识站起来呵斥女孩退后,恨不得快步过去把门关上。但没舍得添柴的火堆温度不高,他刚站起来,僵硬的脚就软得摔了一跤。
穿着雨衣的女孩背后鼓起了一点,丽莎没能完全学会收回去的尾巴,在草编的轮廓下烦躁地摇晃了一下。丽莎认真回答,“我要去帮忙。”
“啊?!”
这次不仅是呵斥的男人惊愕了,四层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看向还拿着一堆树叶编个没完的玛丽。虽然阿曼达给他们带来了一些材料,但意识到外面有兽潮围攻后,整栋楼上就不剩几个人能专心工作了,担忧和恐惧占满了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别的事。
一个妇人拉了拉玛丽,“你还做这些啊?你没听到吗,丽莎要出去!”
因着玛丽母女被指认为女巫的过往,他们住在一起,但并不敢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地说话,着急的提醒和不安混在一起,让妇人压低的声音都在发抖。
玛丽打好最后一个结,把总算完成的第三套简陋雨衣抱在手里,往门口走去。在其他人都以为她会以母亲的身份把丽莎拉回来时,玛丽回头对妇人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没听到呢。大人们在为保护庇护地、保护我们战斗,我可不能就这样躲着。”
“可我们只是普通人!你打算去送死吗!”男人尖锐地喊起来,其他人也避开了玛丽的注视,似乎都是这样想的。
在窗户粘的木板被吹出的呜呜风声里,玛丽关上了门。
玛丽被经过锻炼明显体质变好的女儿牵着走下楼,两人在三楼停下,敲了敲门,“有人做好了雨衣或者其他东西吗?我们想去帮忙,可以一起来。”
三楼没有开门,二楼的妇人送出来了一大包处理好的绳子,但没有跟上她们。到了一楼,连续的询问和之前尖锐的喊声,所有人都听到了,玛丽再次敲门,没有人开门。
虚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们又能做什么?别开玩笑了。”
丽莎捏着拳头,小脸绷得紧紧地,已经有些生气了。玛丽拍了拍女儿,回应道,“我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能战斗的可以战斗,能搬运东西的搬运东西,能照明的可以照明……汤姆,你总是什么都想要,但你总是得不到最好的东西。因为你是个胆小鬼。”
她的话似乎是对曾经第一个指认她的汤姆说的,也似乎是对着所有人说的。门内寂静无声,玛丽有些吃力地抱紧怀里的东西,冷笑着留下最后一句话。
“觉得不安或者不配的话,就做点什么吧。当然,你也可以一点都不羞愧。”
苏珊扶着气得呼哧呼哧喘气的丈夫,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看向被木板封得只剩下一点缝隙的窗口。
窗外黑沉晦暗,隐隐的嚎叫和震动传来,飘着血腥味,危险极了。这绝对不是她和丈夫会耍小聪明选择出头的时候。
苏珊把坐着的毛皮裹在丈夫身上,让重伤濒死后就格外虚弱的汤姆更暖和些。汤姆还没来得及夸她,就看到妻子站起来,走向门外。
“你做什么?”
苏珊拉开门,在涌入的寒风中打了个哆嗦,却依然踏出了大门,“去帮忙。”
关门后,铺天盖地的雨水让苏珊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但外面不像房间里看到的那么黑,雨中隐约有几点火光亮着,是庇护地从不熄灭的篝火。
苏珊擦掉满脸的雨水,不自觉笑了一下。
吱呀的门响,不仅在一层响起。
从四层小楼往下看,从每一层陆续走出来的平民跟在了玛丽身后,像汇聚成的一条细细的河流。
平民们没有意识到,虽然有各种小小惊吓和不适应,但他们依然在短暂相处中,依赖并喜爱上了这里的生活,并为之改变了。
只是过去的生活给他们留下了深重的痕迹,微小的改变在灾难来临时,立刻将他们拽回了过往的怯懦里,害怕自己不该拥有,恐惧着改变,直到有和他们一样的人点起了第一缕火光。
没有相互交流,汇在一起跟在玛丽后面的队伍往制作区艰难前进着,越往那边去,血腥味越明显,互相搀扶着的平民们打着哆嗦,前进的速度却没慢多少。
还没进制作区,养伤时刚好来送材料的方遥就跟他们迎面撞上,脸色顿时变了,“你们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生病了怎么办!”怎么这时候出来捣乱,现在可没人顾得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