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嗔大师倒是时不时来这禅院里坐坐,一来便会坐在石桌边,不言不语,只盯着那空空荡荡的棋盘。
这日,空见醒来,屋外已是大亮,还以为自己醒得迟了。起了床才知,原来是下雪了,白茫茫一片,将四周映得亮堂堂的。
空见走到院墙边,拿起扫帚,准备将门口的雪扫一扫。虽然这院子也不会有人来,不过,师父在时,这些事他都已经做习惯了。
“砰”的一声,院门被人撞开。
空见被吓了一跳,抬眼望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背上还背了一个人,两人的身上、头发上全是雪,白晃晃的。
“施主找谁?”空见单手施礼道。
“空见师兄,是我,谢成韫。”
“师妹?!”空见忙扔了手里的扫帚,向谢成韫走过去,看了看谢成韫背上的唐楼,“这是唐施主?快到屋里来!”
空见将谢成韫领到了唐楼此前曾住过的那间禅房。
“师妹,唐施主这是怎的了?”
谢成韫将唐楼放到了榻上,对空见道:“空见师兄,戒嗔大师可在?”
空见点头。
“师兄可否请戒嗔大师来一趟?”
“好,我这就去!”空见见她神情疲惫,不再多问,转身就向外走去。
谢成韫坐在唐楼旁边,手探到他的鼻边,只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似有若无。手触到他的唇,一片冰凉,再不复与她耳鬓厮磨时的温热。弯下腰,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直到那两片薄唇不再如冰雪一般寒凉,才直起身。握住他同样冰冷的手,搓了搓,放到自己的胸口。
“阿弥陀佛。”
身后响起戒嗔的声音。
谢成韫将唐楼的手放好,起身,朝戒嗔施礼道:“戒嗔大师。”
戒嗔走到唐楼身边,看了看,“气若游丝,两魂四魄离体,他做了甚么?如何将自己陷入如此田地?”
“他用了引魂术。”谢成韫道,“大师可有办法救他?”
“原来是逆天改命遭了反噬,年轻人就是如此不知轻重。”戒嗔摇了摇头,“这是天谴,如何救?你看看他,违逆天意,落得个什么下场?他从老天爷手中抢了一条命回来,那便只能将自己的命顶上。”
“可是,他的体内还留有一魂三魄在,他还活着。大师是得道高僧,求大师指点。”谢成韫跪在了戒嗔面前。
“只剩一魂三魄?”戒嗔捋了捋白眉,“这倒令老衲有些诧异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要取他性命,断然不会网开一面,留他一魂三魄在。不过,即使有这一魂三魄在,也无济于事,残魂在人体之内不能久留,迟早也会离他而去。”
“大师可有办法?”
“可在其脚边点一盏聚魂灯,长明不灭。不过,老衲劝你还是放下罢,他体内只剩一魂三魄,与死人又有何异?莫要强求。”
“有魂有魄在,自然与死人不同。”
“你起来罢。你啊,太执着,执着而生执念,执念害人。老衲还以为你真的懂了,从此抛却执念,不再纠缠。你可曾想过,他今日的下场,与你的纠缠必定是相关联的。不得善终,这样,你还是不愿放手么?”
谢成韫起身,“执念若能轻易抛却,又怎能称为执念?”低头看了看唐楼,目光柔和,“再说,即便是我愿意放手,他也不会同意。那就,纠缠到死罢。左不过,黄泉路上,我不会让他孤单。”
第89章 (终章)
一年后, 登州城。
暮色笼罩四野, 月上柳梢头,星布穹庐下。
登州城内的一家茶肆迎来了一日当中最热闹的时光, 两层的茶楼, 四座皆是客,座无虚席。一楼的正中, 站着一位中年青衫说书人,手持折扇, 表情生动,绘声绘色地向在座宾客讲述中原近日发生的大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却说这唐稳唐家主,自其子唐肃被杀,难掩悲愤, 便召集了正派人士,前往天墉城复仇。”说书人将折扇一收, 目露鄙夷,“真是不自量力!被天墉城杀得片甲不留,单枪匹马地回了恭州城。梅家自梅三爷死后便一蹶不振, 谢家被修罗恶道灭了满门, 唐家吃了败仗元气大伤, 蜀中曾经的四大家族,如今也就赵家还剩个空壳子在苦苦强撑,真是一损俱损那!”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万物无常新。这有倒下去的,就必得有站起来的。今日在下要说的,便是这站起来的。”说书人端起案前的茶杯,呷了口茶水,卖了卖关子,“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十二都天?”
“知道!”
“还以为你说的是谁!原来是他们!”
“不是早就名震江湖了么!”
说书人微微一笑,“不错,十二都天确实是早已名震江湖,只不过,如今的势头更胜从前,无人能及。十二都天有两位当家,俱是神秘莫测的人物。其大当家武功深不可测,明明是用剑之人,却无人能看得清她用的是何剑,使的又是何种剑法。其二当家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擅长机关暗器,江湖上千金难求的祁氏连弩便是出自他手。诸位可知,唐肃是被何人所杀?正是十二都天的大当家。想那唐肃是何等修为,在十二都天大当家手里也过不了三招便一命呜呼。远的不说,便说说昨日才发生那件大事罢。”
“昨日?昨日发生了甚么大事?”有人问道。
“这位兄台想是才到得登州罢?”说书人笑了笑,将折扇打开,摇了摇,“昨日,正是那恶贯满盈的修罗恶道夫妇的死期。”
“修罗恶道死了?谁干的?”
“十二都天。就是修罗恶道这样令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恶魔,在十二都天的大当家面前,那也不够看,轻轻松松一剑封喉。”
“竟是如此厉害!不过,十二都天可是宣称入了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