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承衍最后的记忆,是老者那沙哑又扭曲的笑声。
被黑雾冲击的时候,他仿佛陷入沼泽里,彻骨的寒冷瞬间充满全身。
在最开始,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在黑暗里,有许多记忆杂乱的闪过。某一个瞬间,虞承衍似乎看到一个和谢剑白很像的孩子站在血泊之中。
他不是记忆的主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画面消失。
很快,一切重归黑暗与冰冷,只有遥远的前方有一抹淡淡的光芒。
虞承衍下意识向着光芒前行,每向前走一步,他的意识便恢复一点。等到来到白光面前时,他已经完全想起了一切。
下一瞬,白光笼罩了他。
虞承衍睫毛微颤,他缓缓睁开眼睛。
白光散去,他的脚下是客栈的地板。一切都太真实了,客栈的房间、轻拂的窗帘、下方主路上熙熙攘攘的路人声音……
虞承衍恍然地站在这里,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他的身后,房间的门被推开。
青年转过头,一缕淡淡的香味随着轻柔的裙摆在他面前掠过。
他看到身穿粉色衣裳的虞惟扑到床榻上,仿佛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
虞承衍看到她在床上打了个滚,抱住枕头,又撑起自己,抬头向着他的位置看来。
“你快些进来呀,在做什么?”虞惟催促道。
虞承衍下意识想要开口,直到他听到自己的身后门被关上,谢剑白走了进来。
青年怔怔地看着一身墨色长袍的谢剑白,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在他爹娘的过去里,那个没有他穿越、自由恋爱的虞惟和谢剑白。
虞承衍从没看过谢剑白穿深色的衣服,男人将白袍换下,圣洁庄严的气息被削弱,反而多了些神秘和沉稳感。
谢剑白在床边坐下,虞惟抱着枕头,在床上蹭了两下,枕在他的大腿上。
没有这一世的完美保护,虞惟的神态虽然仍然抱有娇媚阳光的一面,却没有了那份不谙世事的单纯。
谢剑白垂下头,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虞惟的面颊。
“抱歉。”过了半响,他说。
“这次又因为什么啊?”虞惟懒洋洋地问,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谢剑白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惜乱世开始,便不能回头。”
虞承衍恍然,这个时间,应该是谢剑白解散玄天宗、虞惟离开仙门,而后谢剑白收回自己的一魄,被他镇压的煞气重回自由,引起了下界战乱。
谢剑白已一己之力推迟万年的乱世,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后来,每个仙城不得不开启防护阵法,严格筛查进入人员,以此保证城内安全。像是虞惟这样的妖族,在外面生命有威胁、想进仙城,若是在认识谢剑白之前,估计也十分困难。
“我真是服了你了。”虞惟抬起脸,她叹息道,“谢剑白,你是神仙不假,可下界苍生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没必要因为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道歉。”
“以后不说了。”谢剑白道。
虞惟很满意。
虽然谢剑白这个家伙脑回路奇奇怪怪的,二人说话驴头不对马嘴,可男人唯有这点很好,他会努力理解她的想法,而且改正态度良好。
虞惟像是猫咪一样蹭了蹭他的手心,开心地说,“以后我们两个就在一起啦,真好。”
“你有什么想实现的事情吗?”谢剑白问。
“什么事情都行吗?”
“嗯。”
虞惟想了想,她说,“那我想到处游玩,等走遍修真界后,我还想要去妖界和魔界看看,这也可以吗?”
“可以。”谢剑白说,“我陪你去。”
虞惟顿时开心起来,但是很快,她便有些忧愁地说,“可阿宁说你是神仙里最忙的那种,你能天天陪我吗?你的公务怎么办啊?”
“这些事情,你都不必担心。”谢剑白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说,“你睡着的时候,我处理公务。等到一切交接之后,我便辞了公职,这需要一些时间。”
虞惟嗯了一声,便安心地闭上眼睛。
她的精力似乎不太好,没过一会儿,便在谢剑白的大腿上昏昏欲睡。也没有看到男人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的样子。
做事干净利落的谢剑白鲜少有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直到虞惟睡着,谢剑白垂着眸子,专注地看着她。
“惟惟,你想与我成亲吗?”他轻轻地问。
虞惟已经沉睡,自然听不到这一句话。
谢剑白闭了闭眼睛,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妥,重新换词道,“……你愿意与我成亲吗?”
似乎这样也不太让谢剑白满意,他又重新说,“惟惟,我想与你成亲。不,我们成亲吧。”
试了几次,他好像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说法,眉宇不由蹙了起来,无力地叹息一声。
谢剑白左手抚着虞惟的长发,右手拿起一本《修真界风俗细讲》,专注地看了起来。
虞承衍注视着这一切,他看着他们二人那些点点滴滴的小事,情绪逐渐平静,就像被什么疗愈了一样。
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虞承衍甚至能够看穿谢剑白的想法——如果要辞去天尊之位,谢剑白想在退位之前向六界宣布成婚之事,让天下所有人知晓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