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红彤彤的小脸,姜知柳心疼的直掉泪,不停地用温水擦拭他的身子退热,陆行云看在眼里,也红了眼眶,只能帮她端水倒水,搂着她的肩膀安慰。
这般折腾到早上,老侯爷和老夫人也过来了,见烨儿如此,也心疼不已。
到了下午,烨儿的病总算稳了些,他们这才回府,可刚回府又烧起来了,陆家只好又去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大夫。
一番用药,总算好点了。
忽然,小厮传话,说御前太监前来传御旨意。陆行云眉头一跳,心里涌出不详的预感。
御旨事关重大,陆家众人都到了前厅,包括姜知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尚书陆行云奉命南行调查贪墨一案,然卿滞留京城,玩忽职守,枉顾朕之恩旨,是为不忠。念卿素日劳苦功高、兢兢业业,故网开一面,敕令尔立即南行,不得有误!”
拳头一紧,陆行云蹙着剑眉,迟迟不接旨。
“快接呀!”老侯爷连忙督促,不料陆行云眸光一锐,忽然俯身拜倒:“微臣陆行云,谢陛下隆恩。只犬子病重,微臣身为人父,需留下来照看他,贪墨一案还请陛下另择贤臣,一应罪责,待犬子康愈,微臣自去殿前请罪!”
御前太监眉头一皱,面上难看极了。
老侯爷和老夫人也脸色大变,赶紧给他说好话,将他请到旁边喝茶。
一旁,姜知柳见他如此,倒怔了怔。
片刻后,老侯爷二人将他们拉到偏厅,刚进去,老侯爷就狠狠扇了陆行云一耳光。
“孽障,你难道不知道抗旨的后果吗?先你而去的两任钦差,都因为渎职不力,被贬到荒蛮之地,你这样做,不仅要被贬职,恐怕再难复起啊!”
“孙儿知道。”
见他低着眉,神情坚决,老侯爷气的脸色酱紫,一口气喘不上差点晕过去。老夫人赶紧扶他坐下安抚,尔后望向姜知柳,神色凝重。
“知柳,我们都是作娘的,你的想法我很清楚。可此事关系整个陆家的荣辱,你得顾全大局,劝劝行云啊!”
“祖母言重了。”姜知柳弯唇,朝陆行云望去,面上笑意浅淡:“世子去不去,从来只在他,不在我。”
薄唇紧抿,陆行云眸中一揪,郑重道:“我是不会去的。”
“哎,孽障,都是孽障啊!”
重重杵了杵拐杖,老夫人长叹一声,忽然跪到地上,苍老的眼眸渐渐发红:“行云,并非祖母不理解你们,只你祖父从一届布衣,苦拼三十年,去了半条命才振下侯府这偌大家业。”
“当年你父亲英年早逝,你二叔、三叔又都不成器,他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眼看着你官至尚书,前途无量,他才放心安度晚年。”
“你这一抗旨,不止是你,他这一生呕心沥血的成果都将付之一炬,你忍心看他死不瞑目吗?”说着她老泪纵横,喉咙哽咽。
身形一僵,陆行云的手攥的发硬,眼底似巨浪挣扎翻涌,他转头看了看姜知柳,又看了看瘫在椅子上的老侯爷,眼底渐红。
他闭上眼眸,深深吸了口气,手也缓缓松开。
“我去,我去...”他面如死灰,眼角的泪无声滑落。
见他终于松口,老夫人脸上一喜,连忙擦去眼泪。姜知柳将她扶起来,朝陆行云瞥了瞥,眸中泛起一丝叹息,尔后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自打生子后,她就决定离开陆家,可她知道陆家是不会让她带烨儿走的,就让绿枝把银票存在城里一家当行,准备挑个时机,悄无声息地离开。
此次陆行云南下,烨儿也大了,正是好时机,所以昨个儿她假装寻常一般,带着烨儿出府,不料在大街上却看到那没爹的孩子哭得很可怜,当时她看着烨儿可爱的脸庞,心里起了丝犹豫。
出城后,终究还是回来了,但她并未决定留下,只想再考量一段时间。方才陆行云为了烨儿抗旨,她还想着或许为了烨儿,她应该留下。
可惜,陆行云到底还是陆行云。
站在陆家和他的角度,他这样选择没有错,毕竟孩子没了还能再生,陆家倒了就再难复起。
只她是烨儿的娘,烨儿还这么小,他最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
也好,现下这样倒免得她为难了。
她勾了勾唇,橘色的夕阳映在她脸上,宁静淡泊。
见她平静得甚至连一丝失望也没有,陆行云像是跌入幽深的谷底,轻飘飘的,踩不到实处。
他眸中闪过痛色,伸出手,试探着朝她手心探去。
低眉瞥了一眼,姜知柳面无波澜地望向他。她没有动,可只这一个眼神,他的手就僵住了,心口似有刺刀插入,他攥着手缩了回去。
“柳儿...”他眼底蕴起深深的歉疚与哀伤,喉咙沙哑。
“山高水长,世子还是早些去吧。”
姜知柳往后退了一步,福了福,双眸微弯,平淡疏离。
脊背一僵,陆行云手脚冰凉,下颌绷成线。
“那我去了,你和烨儿,保重...”
语毕,跟着老侯爷他们往前厅走去,走到转角处,他回身朝姜知柳深深凝了一眼,这才默然离去。
之后,老侯爷给御前太监塞了几锭金子,说了些好话,才把这事了结。陆行云这次回来没有行囊,去翰海苑看了看烨儿,便离府了。
临行前,他虽知道姜知柳不会来送他,依旧回头望了几次,最终喟然一叹,离开了。
当天夜里,烨儿又烧了起来,身上还起了很多小红疹,经太医诊断是时疫,根源不明。时疫素来凶险,传染性极强,陆府上下顿时人心惶惶,二房、三房都要求翰海苑的人搬出去。
老侯爷和老夫人虽不忍,可为了陆家五十几口性命,只能让姜知柳把烨儿带去紫竹园安置,至于其他的下人都送去乡下的庄子里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