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这么无私,那你倒是变卖家产,救济天下百姓,早早去边境抛头颅洒热血啊!你为何还要活着浪费粮食,糟践我妹妹的感情和性命?”
咄咄逼人的语气,逼得陆行云身子一晃,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眸光浮浮沉沉,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说不出话来了,是吧?那你就滚远些,别脏了我妹妹和我外甥的眼睛!”姜九岚冷笑,一脚将他踹倒,挥起锄头挖.坟。
陆行云跪在地上,眼里泛起深深的痛色,拳头也攥进土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姜知柳的坟掘开,取出里面的骨灰。
当他们带着骨灰坛子上马的时候,陆行云眼眶骤红,连忙扑过去,抓住他的腿,恳求道:“大哥,求你...再让我看看他们...”
“谁是你大哥!滚!”
姜九岚眸光一厉,重重踹在他胸口,将他踹翻在地。
柳三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里满是刻骨的怨恨:“陆行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我女儿嫁给你!”
说罢,二人打马离去。
陆行云躺在地上,脸色煞白,捂着剧痛的胸口,半晌都动不了。
书庭一惊,赶紧将他扶起来,担忧道:“世子,你怎么样了?”
陆行云摇摇头,将他推开,硬撑着往马车上走去,堪堪走了两步,就喷了口血,身子一软晕倒了。
书庭大惊失色,立即将他搀上马车,送到医馆。经过一番诊治,他才好了些,二人便回了陆家。
刚走到花园,天上就飘起飞雪,鹅毛似的,沾湿了他的头发和睫毛。
他伸出手,接住冰凉的雪花,眼眶却湿了。
以前这个时节,都是姜知柳提前给他准备好暖炉和过冬的衣物,每天早上出门之前,她都会替他系好斗篷,把他的手暖热了再走。
曾经,那些他根本就没在意的细节,此刻回想起来,竟如此珍贵。
酸涩的感觉在胸口胀开,似有潮水带着刺痛从心房涌到眼眶。
“书庭,把那件狐裘拿过来。”
“是。”
书庭连忙跑到书房,从箱子里掏出一件白狐裘。他记得这是那年冬天快过年的时候,姜知柳给陆行云买的。
当时他只穿了一次,就再也没有穿过。
叹了叹,他迅速赶回花园,把狐裘递给陆行云。
拂着光滑的白狐毛,男子眸光骤红,贴在胸口深吸了口气,半晌,喑哑道:“穿上吧。”
“是。”
披好狐裘,陆行云也不言语,径直走到翰海苑,只见院门紧闭,里面那朱银杏树已落尽叶子,光秃秃的,积雪堆满枝丫。
那日,他从国舅府上回来时,迎接他的就只有这个银杏树,现下连它也茕茕孑立了。
眸中泛起凄凉,他缓缓推开院门,“嘎吱”,空荡荡的院子映入眼帘,两边的花圃也已枯萎。
忽然,他好像看到姜知柳在凉亭里喝茶看书,白瓷茶杯里还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行云,你回来啦!”她抬眸,眉梢眼角流转着温柔的笑意。
“柳儿!”
他眸光乍亮,连忙扑过去,刚触到她,她却化作烟云,从他指尖消失无踪。
心脏似被刺了一剑,漫起阵阵痛意,他攥着拳头,深吸了口气,压住眼里的泪意,慢慢朝屋里行去,眼前不断浮现出姜知柳的身影。
她时而在树下荡秋千,时而在窗边朝他招手,时而又站在廊下看雪...
每走一步,胸口的痛便加深几分,双脚更似灌了铅似的,异常沉重。
终于,他走到了屋里,看到姜知柳在内室,朝他笑了笑,抱着烨儿一边走,一边哼唱。
“月儿弯,星儿闪,在梦乡,照心田...”
柳儿...
他下意识走过去,刚迈进门槛,她就消失不见了。环顾着冷冰冰没有一丝人气的屋子,他像是坠入了无尽寒渊,浑身上下冷得颤抖。
泪水从颊边落下,他闭上眼眸,咬着牙齿,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半晌,才抬起脚,缓缓走到梳妆台前。
上面静静地陈放着三样东西:一支红玛瑙发簪、一只玉镯和一缕绑着红绳的头发。
胸口像是被巨锤砸中,他身子一晃,几乎站不住了,刻骨的痛意化作冰锥扎进每一寸血肉,连骨头疼都是疼的。
他伸出颤抖的手,一一拂过去,指尖像被针扎,疼到钻心。泪水吧嗒吧嗒,落在桌上,沾湿了那三个物件。
自生子之后,姜知柳就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可此刻却明晃晃地摆在这里。
这样看来,她去紫竹园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这是要与他生死相绝,永不相见啊!
他将它们拢在一起,越攥越紧,最后他再也扛不住了,双腿一弯,颓然地跪在地上,低头哭了起来,肩膀不停地颤抖,喉咙里发出绝望压抑的哭声,像陷入绝境的孤狼被扼住咽喉,想哭却不能肆意的哭。
她当真是恨透了他啊!
那日她明明已经离开了,可她还是回来了,是他亲手把最后的机会扼断了,是他将她逼到绝路,是他,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