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眼眶越发猩红,喉咙哑不成声:“我害怕...终究是大梦一场...”
夕阳渐落,斜晖映在他脸上,水泽熠熠,似蒙了晨露的秋叶,萧瑟凄凉。
书庭无声一叹,走到旁边,软语道:“侯爷,天色已晚,该回去了。”
“...好。”
陆行云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柳儿,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起身后,他回到马上,朝坟茔深深凝了凝,才扬鞭打马而去。
走到半路,行至一片乡野里,两边阡陌纵横,农田里稻谷丰硕,金灿灿的,清风乍起,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稻香。
这边地处江南,一年至少收两季稻谷,若是在京城,现下的时节,是看不到这般景象的。
他随意望去,见不远处的田埂上,一位灰衣儒生正陪着身旁的男童采生作画,旁边带着帷帽的女子,伸着胳膊,似乎在稻田里够着什么。
微风浮动,露出那女子半边侧脸,明丽如画,在夕阳中泛着明动的光彩。
电光火石间,陆行云心跳骤停,眸中泛起巨大的狂喜,打马奔驰过去。
是她,就是她!
听到马蹄声,女子抬头望过来,身形骤然一僵,抱起男童就往大路上跑,那男子不明所以,也跟着往外跑。
三人动作极快,上了马便疾驰而去,看方向,正是青州。
“柳儿!”
陆行云把鞭子抽的飞起,可对方却越跑越快,一副急于摆脱他的模样。越是这样,他的神情就越发激动。
这一刻,他将紫竹园见到的一切抛诸脑后,固执地相信,姜知柳没死,一定没死!否则,她没必要这么躲着自己!
追到片刻,忽然窜出一支迎亲队伍,眼看他们越走越远,陆行云顾不得许多,扔下一包银子,从队伍中冲过去,然而只这片刻功夫,他们已经跑远了,任他如何追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道路尽头。
陆行云恨恨地砸了砸大腿,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挥鞭追进青州城,直奔姜家。
见他来了,姜家的仆人自是不让进,他便径直闯了进去。
刚走到天井,姜九岚从内院走了出来。他眉头一皱,冷声道:“陆行云,你不在京城做你的官,来青州做什么?姜家可不欢迎你!”
陆行云却噗通跪在地上,满眼恳切:“大哥,求求你,让我见见柳儿,好不好?”
怔了怔,姜九岚怒斥:“你发什么疯,我妹妹早就死了,你找我是想见她的尸.体吗?”顿了顿,又讥笑道:“对,我忘了,她早就成了骨灰,连尸.体也没有了!”
双拳一紧,陆行云脸上露出愧色:“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可是我已经见过柳儿两次了,我可以十分肯定,那就是她和烨儿。”
说着,他双手抵在额头,深深拜倒:“求求你,让我见见他们吧!”
望着卑躬屈膝的男子,姜九岚勾了勾唇,趾高气扬地道:“别说我妹妹已经死了,纵然她真的活着,你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她!给我滚!”
身形一僵,陆行云依旧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动,
“好!我倒要看看你要耗到什么时候!”
姜九岚冷然一笑,挥手让家丁把他架出去,扔到门口。
“砰!”
陆行云重重摔在地上,大门也豁然关上,望着冷硬的红漆木门,他双眸一锐,攥着拳头爬起来,跪在台阶下,身子挺得笔直。
书庭眸中一紧,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姜家是青州首富,宅邸处在最繁华的闹市,长街上人群众多,见他跪在这里,纷纷过来围观。
有京城来的好事者认出了他的身份,惊道:“啊呀,这不是刑部尚书陆大人吗?怎么跪在这里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陆大人之前娶了姜家唯一的女儿,可他为了旁的事情、旁的人,数次冷落姜家姑娘,还让她独自为父奔丧,就连生孩子的时候,也把她留在家里。”
“听说他们唯一的儿子染疫症的时候,这陆大人为了差事,也为了保全陆家,又把她娘儿俩孤零零留在家里,最后那孩子死了,姜家姑娘绝望之下一把火将自己烧死了!”
众人一惊,齐齐投来鄙夷的目光。
“哎,我听说陆大人刚正不阿,给百姓做了很多好事,是难得好官,没想道对自家娘子却这么无情!”
“那也没有办法,正所谓万事难两全,他顾了这个,就顾不了这个。”
“嘁,依我看,这陆大人也是沽名钓誉之辈,俗话说齐家才能治天下,谁晓得他是为了什么事,把姜家姑娘一再抛下。换而言之,纵然他真的为了公道,为了帮助别人,对姜家姑娘来说,却是无情到极致。这样的男人,做朋友便罢,要嫁的话,姑娘们可得擦亮眼,别被表象迷了眼!”
一番言论,引得大家纷纷称是,他们自然是敬佩陆行云的,可站在姜知柳的角度看,却着实不是个良人。
听着周围的议论,书庭眉头皱的老高,正想出言训斥,陆行云却打断了他。
“他们说的没错,我对柳儿无情无义,他们瞧不起我,也是应当的。”
“侯爷!”
陆行云不再言语,只默然地望着大门,眸中蕴满了悔恨与凄凉。
围观久了,众人觉得无趣,都陆续散了。天色渐黑,偌大的门前逐渐只剩他和书庭二人。
过了许久,夜幕沉沉,笼住了整个青州。
今夜无星无月,漆黑一片,书庭早早寻了两盏灯笼,放在旁边,顺带捎了两件斗篷,准备给陆行云披上,却被他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