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 他将其逼得太紧了。
陆行云转眸, 见皇上已阖上双眸,苍老面容上满是沧桑与无奈,他心底忽有所触,手紧了紧,俯身行了个礼,这才悄然退下。
门帘落下的一刹那, 皇上似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地靠在椅子上, 脸上的皱纹细密而清晰, 如院外那颗枯老的古树,孤寂落寞。
“皇上...”内侍试探地开了口,老者摆摆手, 没有说话。内侍慨然一叹, 也跟着离去。
偌大的御书房变得空空荡荡,唯有墙壁上的西洋钟, 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如青石坠入深潭, 衬的宫殿格外寂静。
回去之后,陆行云就病倒,第三天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皇上要重审韩忠一案。得知此事,陆行云大喜,连忙让书庭将消息转达给韩羡之。
他回来的时候,陆行云正在喝药。
“侯爷。”他轻唤了一声。
陆行云抬眸,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他刚开口,那人便揭开帽子,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正是韩羡之。
“你怎么?”
韩羡之薄唇一抿,屈膝跪在床前,郑重道:“韩氏嫡长子韩羡之,替家父及韩家满门拜谢大人。”说着,双手抵在额头,深深地叩倒。
陆行云一惊,忙起身将他扶起:“咳咳,快起来。”
望着他苍白的面容,韩羡之咬了咬唇,露出愧色:“我听说你为了求皇上,整整跪了两天。”
陆行云扬唇,笑意浅淡:“我既答应了你,总得做到,何况我也很敬佩令尊的为人。”
韩羡之摇摇头,满是感慨:“不一样的...”
若只为承诺与道义,他在金銮殿为韩家顶撞皇上,这便已经够了。
陆行云笑着,没有言语。
韩羡之眸中露出些许复杂,扶着他坐下了:“其实我当初接近你们,就是为了今日。”
“我知道。”
陆行云并不意外,自韩羡之坦白身份的那一刻,他便知晓,他接近他是为了证实他有没有能力和胆量为韩家翻案。
“不,你不知道。”韩羡之咬了咬唇,眼底隐有愧色:“当初吴克是我指点他找你的,若非因此她也不会独自奔丧...”
陆行云拳头一紧,抬眸看着他,尔后沉沉一叹,眼底飘过云烟:“不怪你,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吴克,还有李克、张克,彼时的他终究会抛下她...
望着眼前的男子,韩羡之眼底沉沉浮浮,薄唇微张,却什么都没有说。
静默了片刻,韩羡之怀着复杂的心绪走了,偌大的屋子顿时空寂下来。陆行云止不住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脸颊泛起一丝驼红。
书庭忙给他顺气:“侯爷,冷大夫前几日来了京城,不如请她看看吧?”
陆行云抬起手:“不了,我已经欠了她人情,这点事就不劳烦她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欠都欠了,现在才说不劳烦,不嫌太晚吗?”
他抬头望去,见门帘被一只素手掀起来,露出一张若冷月银霜般的面容。
是冷月娘。
“你...”
冷月娘扫了他一眼,莲步轻移,不疾不徐地走进来:“别误会,我有要事入京,正好听到有个人不要命,让皇上翻一桩陈年旧案,还冒雨跪了两天,顺带过来看看。”
陆行云咳了咳,吃力气坐起来:“那就有劳了。”他微微一笑,伸出胳膊,放在床沿上。
冷月娘嘴角不自觉扬了扬,连忙敛住,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你倒是不客气。”嘴上说着,却坐到床畔,撘脉替他施针。
一旁,阿缇扫了扫二人,掩嘴偷笑。
把完脉,冷月娘给陆行云扎了几针,又拿了几颗药丸给他。
“每日一颗,专治咳嗽。”
“多谢。”
陆行云温然一笑,伸手接过。
迎着他澄澈的目光,冷月娘手中一紧,抬起下巴望着别处:“这是我给别人制的药,你可别多想。”
“嗯。”
又呛了他两句,冷月娘这才离开,连陆行云客气的挽留也拒绝了。书庭将二人送出去之后,扫了眼床头的药,眸中露出疑惑:“侯爷,按你所说,这冷大夫是个性子极冷的,怎么会巴巴赶过来看你,还正好带着治咳嗽的药?”
陆行云怔了怔,朝药瓶瞥了瞥,抬眸,望向窗外的浮云,眸中泛起复杂之色。
修养了几日,陆行云的病渐渐好转,觐见过皇上之后,便奉旨主持为韩忠翻案,期间历史整整一个月,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人证、物证都翻出来,证明韩忠乃太子一手陷害,后面的帮凶则是两个士族大户。
他们如今的家主都已是侯爵公卿,眼看到了入土的年纪,却被这桩事牵扯出来,还被皇上削爵罢官,对陆行云简直是恨之入骨,接连派刺客行刺,幸而得孙少卿派人暗中保护,才转危为安。
韩忠一案尘埃落定时,陆行云拿了两壶酒,到了城外韩忠的孤坟处。他到的时候,韩羡之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