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其实陛下跟二殿下谁作燕王,于将军而言,有什么区别?”
温砌说:“没有区别。”
左苍狼侧过身面对着他:“那温帅为何不能改投我家主上?温帅的西征之志,正是我家主上之志。”
温砌说:“七年前,陛下不顾满朝文武反对,孤注一掷,任我为主帅,抵抗西靖。这么多年以来,我手握重兵,可他从未猜忌。他待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负他。”
左苍狼沉默,然后说:“温帅,我和你一样,只忠于一个人。”
温砌问:“为什么?你爱他?”
爱?左苍狼闭上眼睛,那一天的南山,有满地萱草,野蔷薇开成漫漫花海。
延绵花墙之外,那个人正以绳索套取野马。黑衣当风,他如同月夜之下魔鬼的影子,畅若疾风。野马长嘶,惊动狼群,他抬头,向她望来。
这么多年,他已不再记得那一次相逢,而她连当时的自己都忘记了,却依然记得那一次回眸,他的模样。他笑说:“你现于山之东方,又与苍穹野狼为伴,就姓左,名苍狼。”
“不,你不会明白的。”她嘴角现了一个笑,轻声说:“就像你忠于燕王一样,我同样不会背叛他,永不。”
温砌沉默。
☆、第 35 章 温帅
第二天,温砌命人把左苍狼送到滑台温府。温砌的家人先前在滑台,滑台离方城之间只隔着一个唐县,并不遥远。左苍狼完全站不起来,藏天齐命人砸断她的双腿,可是没有半点留情的。
她现在不说痊愈,只怕就算是治好,也不能像以往一样了。作为一个战场杀伐之人,这已是形同废人。
滑台的温府并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铜门朱墙,门前一对石狮子,上面悬着烫金的匾额。左苍狼是被人抬入府中的,本来妾室入门也有一套礼仪,但是温家似乎没有人在乎这个。
左苍狼被抬进一栋小楼,楼前的小院子里,竟然爬满了瓜藤。左苍狼偏头去看,只见两个小男孩,一左一右,站在半月形的拱门前。
左苍狼倒是听温砌提起过自己的两个儿子,这时候不稍人言已经道:“温以轩、温以戎。”
两个孩子从门后走出来,温以戎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和哥哥的名字?”
左苍狼说:“听你爹爹提过啊。”
温以戎正要说话,外面突然有个女人道:“以轩、以戎!出来,不许打扰姨娘休息。”
两个孩子做了个鬼脸,匆匆跑出了小院。左苍狼被下人直接抬到床上,挪动的时候只觉得双腿的碎骨扎进了肉里。不一会儿,外面有个妇人走进来。她已有三十余岁,眼角微微出现了一点细纹。但整个人仍然十分秀美。
她走到左苍狼床前,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腿。想来左苍狼的情况,温砌已经跟她交待清楚了。她说:“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下,若是缺什么,差人跟我说一声便是。”
左苍狼说:“温夫人?”
她嗯了一声,说:“我姓余,闺名秋淑。”说完,转身出了小楼。不一会儿,又进来两个侍女,帮她梳洗。两个人并没有特别照顾她双腿的伤势,沐浴的时候,左苍狼几乎可以听见碎骨支离的声音。
她额角汗珠细密,却一声没吭。温砌不会希望她好起来,这些人当然是不会顾及。
余秋淑拨了两个粗使丫头过来照顾。左苍狼是不能下床的,上茅厕也要有人搀扶。两个粗使丫环虽然不够细心,倒也不坏,反正每日吃喝拉撒全都侍候,余事却是再也不管的。
左苍狼每日闷在榻上,只能看见南边的一扇花窗。
这日,温行野温老爷子在院子里练拳。他本也是沙场老将,因伤引退,脾气可是真不好。偶尔一瞪眼,很是吓人。跟谁说话都是大嗓门。
左苍狼闻着没事,只能透过花窗看他练拳,时间一长,不由笑了一声。温行野转过头,立刻就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左苍狼立刻一脸严肃,说:“没什么啊,你们不许我走,还不许我笑啊?”
温行野大步走进来,问:“说,你笑什么!”
左苍狼说:“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啊。”温行野怒目,她说:“温老爷子,您当年就是凭这两下子花拳绣腿上阵杀敌的啊?”
温行野给气得:“混帐!你说什么?!”
左苍狼说:“实话实说而已啊,真话你不爱听我不说了。”
温行野眉毛都立了起来:“你起来!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左苍狼说:“废话,你没看我起不来啊!”
温行野上前,粗野地将她拎得坐起来:“你手总能用吧?”
两个人于是开始拼拳法,左苍狼一动就大汗淋漓,温行野为了不占她便宜,也站得笔直,下盘一动不动。
两个人你来我往对拆了几招,温行野慢慢有了些兴趣——这丫头不错啊!砌儿说她双腿已废,不会是假的吧?
他有心想要看看,但是好歹名义上还是公公。哪有公公去看儿媳妇双腿的!也不多说,两个人打了一上午,各自汗湿重衫。最后还是温老夫人觉得不成体统,前来斥走了他。
然而温老爷子毕竟技痒,下午又过来,拿了沙盘跟她纸上谈兵。左苍狼从来没有过什么长辈,这时候也没什么顾忌,说:“屋子里又湿又冷,把我扶到院子里再说。”
温老爷子瞪她:“你就这样跟长辈说话?没大没小!”
左苍狼说:“那你还玩不玩了?!”
温行野想了想,想要伸手扶她,实在也下不去手。只得叫了丫环过来搀扶,他自己出去,在院子里搭好锦垫竹椅。左苍狼坐在竹椅上,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还感叹:“唉,我们两个人,居然只有一条腿可以用。”
温行野一个爆粟子敲她头上,两个人各拿了小旗,重新在沙盘上划分自己的势力范围。
左苍狼坐久了,想要动一动,试了半天,最后双手握着伤腿,放到旁边的石凳上。一转头又过来排兵布阵,温行野越来越怀疑她的腿伤是假的了。
他伸出手,在她膝上一按,心中却是一惊——所触之处,膝骨全碎,只能摸到皮下碎骨碴子。若非重器所砸,伤不成这样。
他暗自吃惊,旁边温以戎睁着圆圆的眼睛,问:“爷爷,您为什么要摸姨娘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