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还没开口,聂闪就说:“杨大夫之前不在教中,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先教主在世之时,从未与慕容炎有过什么来往。可是为什么慕容渊会得到慕容炎与他往来的亲笔书信?慕容炎早就存了心要害死教主!这待无耻之徒,岂可得我拜玉教效忠?”
杨涟亭说:“聂护法,我知道对于先教主的死你一直耿耿于怀,但是请想一想,先教主当初向燕王揭发我乃杨家遗孤的身份,最终目的是什么?他并不是只想效忠燕王,更是为了保全大家!
现在先教主不在了,但是拜玉教数百的教众还在,你要带着他们走向死路吗?”
聂闪立刻就怒了,拍案而起:“杨涟亭!你一直劝我们要效忠慕容炎,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当初如果不是你在姑射山养伤,慕容渊又怎么会对先教主痛下杀手?!慕容炎得以起兵,也是因为你杨家冤案!还有,慕容炎登基之后,立刻就为杨家平反。依我看,你就是慕容炎的走狗!!”
杨涟亭说:“聂护法,我视教众为兄弟姐妹,绝没有加害的意思!”
聂闪转过头看向阿绯,说:“圣女,难道你也要教众们继续效忠慕容炎吗?先教主临死之时,我就在场,慕容氏根本就没有一个好人!”
阿绯说:“依护法所言,我们该怎么办?”
聂闪说:“带着族人,离开姑射山。”
杨涟亭无力,说:“聂护法,拜玉教中会武功的一共有几个?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还有妇孺,你怎么带着他们离开大燕?”
聂闪说:“我们的黑蛊令人闻风丧胆,我不信慕容炎真能拿我们怎么样!”
杨涟亭说:“黑蛊术虽然可怕,但是并不是无敌的。沐教主死于藏剑山庄的人之手,既然当时你也在场,你就该知道,如果我们的黑蛊术要对付的是藏剑山庄的藏天齐,你有几分制敌的把握?就算你能以蛊蛊伤他,又能否保得己身性命?”
聂闪想起藏天齐,眼中恨意更浓:“可江湖中毕竟没有几个藏天齐!就算是有,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也未必杀他不死。”
杨涟亭见他不可理喻,转头看向阿绯:“阿绯,你千万要劝住族人,不可意气用事!”
阿绯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聂闪说:“够了,杨涟亭,你百般劝阻我们,不就是为了谋取拜玉教教主一职吗?我们带族人离开之后,那些朝廷派来的奸细还会同你一起留在姑射山。到时候不正好遂了你的心愿吗?”
杨涟亭怒从心起,但也知道此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说:“聂闪,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将族人领向一条死路。”
聂闪说:“族人?你是燕人,拜玉教中从来没有你的族人!”
阿绯终于说:“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她转头看向聂闪,说:“聂护法,虽然你是护法,但一直以为,我便视你为兄长。涟亭虽然反对你的建议,但是所言也不无道理。如今大燕,我们这么多人,如何逃得出去?不如先带少许人转移,也不至于引起朝廷注意,你意下如何?”
聂闪想了想,说:“好!我先带部分人离开大燕,等安顿好之后,再来接你们。”
阿绯点头,杨涟亭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到入夜时分,聂闪真的联络了一个出关的商队,三四十名教众乔装打扮,混在商队中,想要向东出玉喉关而去。杨涟亭犹豫了很久,聂闪这个人,其实并不坏。他对沐青邪的忠心不容质疑。
如果此时任他将拜玉教族人迁出大燕,慕容炎一定会勃然大怒。进而认定拜玉教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到那时候,他会怎么做?
他想了很久,终于还是给慕容炎传了消息。慕容炎接到信,只看了一眼,转头给了冷非颜一道命令。
冷非颜先派人盯紧那支商队,她有近乎可怕的耐性,足足跟了商队一个月,在其将要出玉喉关的时候设下埋伏,近百人万箭齐发,将整个商队所有人全部射杀。然后撒上火油,一把火将现场烧了个干干净净。
黑蛊毒纵然可怕,但是在有预谋的伏击和绝顶高手面前,蛊师毕竟是太脆弱了。
聂闪一行人就这么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杨涟亭渐渐不再梦见他,只是劝说阿绯:“既然聂护法已经另寻他路,你不妨暂时向陛下示好。不管真心假意,起码也可以保证姑射山上大家的安全。”
阿绯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没几日,拜玉教开始公开支持慕容炎。不久,因为聂闪一直没有消息,杨涟亭在教众和阿绯的支持下,出任了拜玉教教主。
他任教主那天,冷非颜和左苍狼都没赶过去。左苍狼不去是因为拜玉教教众对朝廷其实还是有点隔阂,她身为骠骑大将军,没必要出现以激化矛盾。冷非颜没去,是因为她还在玉喉关。
玉喉关是东胡之地,产玉。她在当地采买了许多美玉,然而玩玩便失了兴趣,全部丢给了巫蛊。巫蛊几度催促她返回晋阳,冷非颜不耐烦,索性将他赶了回去。
巫蛊走后,她又认识了个打猎的小哥。小哥人长得壮实,能博虎驱熊。冷非颜跟人玩了几天,又觉得没意思,在小哥已经准备好虎皮熊胆准备娶她进门的时候,她就准备离开玉喉关了。
然而刚刚入关不久,突然身后追上来。冷非颜转过身,看见一张久违的脸。
“颜妍!真的是你!”来的居然是藏歌!他翻身下马,一把拉住冷非颜:“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我一直在找你!”
冷非颜叹了一口气,他眼中焦急不可伪装,这些日子,也许是真的在为她担心。她抽回手,说:“你不是要迎娶公主了吗?好好的藏剑山庄不呆,寻我做什么?”
藏歌急道:“我从来没有想要迎娶什么公主,那不过是父亲作主。我已回禀他拒绝这门亲事。你跟我回去。”
冷非颜说:“你说不娶,你爹就同意你不娶啊?”
藏歌说:“他同不同意,我也绝不会改变主意。颜妍,我对你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算数。”
那时候他的神情认真到让人害怕,冷非颜说:“藏歌……”
藏歌将她拥进怀里,说:“你相信我,我会是那个,值得你一生倚靠的人。”
冷非颜缓缓回抱他,许久说:“我从未怀疑过。”
藏歌如今已不能再自由往返于晋阳城,慕容渊就在离此不足五十里的方城。藏天齐也一直跟随他,如果不是藏宵身死,他也不会将自己的儿子召来。
他说:“我带你去见我爹!”
冷非颜说:“此时此刻,恐怕藏庄主多有不便。我还是住在外面,等局势平稳了,再见他老人家也不迟。”
藏歌想了想,还是担心藏天齐给冷非颜脸色看,倒也同意下来。冷非颜说:“我听说,慕容炎的兵马已经快打到方城了。这时候去那里,会不会很危险呀?”
藏歌牵着她的手,失而复得,他倾尽温柔:“我会好好安顿你,你暂时不要入方城。就住在玉喉关。”
冷非颜想了想,说:“藏歌,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藏剑山庄不过是个武林世家,为什么非要管这帝王家事呢?”
藏歌边走边说:“我父亲与王后是堂兄妹,以前陛下对藏剑山庄一直颇多照顾。如今他有难处,藏剑山庄岂可袖手旁观?我们虽乃江湖草莽,但是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自古忠义,又怎么会有江湖朝堂之分?”
冷非颜便不再说话,这世上有多少人,便有多少执着的理由。
冷非颜在玉喉关住下来,给慕容炎发回了消息,慕容炎接到消息,命人传左苍狼入宫。
左苍狼进到宫中时,天色已晚,彩色的宫灯高高盏起,然零星的光影却让黑暗更加幽深。他行走在寂静的宫闱,突然想起两年前的清明节。王后有意排挤,宫宴中没有慕容炎的位置,他与她一起离开浓华殿,慕容炎说:“我无数次从这里经过,但是这一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好。这一次,至少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