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将军

第34节(1 / 2)

凤座上的她,早已是泪如雨下。她哭的时候并不出声,只是微微仰起脸,泣泪如珠,容颜绝美。左苍狼不知道应该如何宽慰美人,她只得上前:“时间紧急,末将得罪!”

说完,不由分说半扶半拖着她先离开行辕。

连理峰地势陡峭,姜碧兰足弓纤巧,行走却非常不易。左苍狼半挽半扶,此时二人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如果上有追兵,定然危险。她并不想惊动任何人。

一路沿着小径往上走,到达连理峰。站在高峰,可以望见大棘城门前的景况。慕容渊已经跟慕容炎开始交战,姜碧兰就站在千仞绝璧之上,远远望着尸横遍野的城门。

“姜姑娘,城中危险,我们先走吧。”左苍狼脱下外衣撕成碎条,准备将她缚在背上,以顺崖而下。

姜碧兰只是盯着城头,突然说:“姜碧兰何德何能,竟作了祸国殃民的褒姒妲己。”话落,她轻提裙角,冷不防上前一步,香躯一斜,竟然坠入山崖。

左苍狼一惊,待反应过来,已经提气纵身把她护在怀里。耳边风声呼啸,她的箭在崖石上划出一长串火花。但这仍无法阻止二人下坠,左苍狼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突然眼前一暗,她的箭矢卡在了一道裂缝之中。

碧草深幽,阳光难入,这山下已绝人迹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崖下开裂的断层,黑暗中嘶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姜碧兰纵是再无畏,也是花容失色。她惊声尖叫,很快吸引了所有的蛇群。左苍狼遍体生寒,那种滑腻的东西吐着信子在微光中爬过来,各色的花纹,同样的目光,断层没有着脚处,两个人被半卡在当中,她控制住姜碧兰不让她动,也控制着自己。

黑暗中有滑滑的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脚,感觉它正沿着小腿向上爬,左苍狼以箭插入断层的泥壁,小心地将姜碧兰往上托举。姜碧兰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突然发现她衣衫俱已湿透,这个用尽全力抱住自己的人居然也在颤抖。

那蛇群越聚越多,左苍狼汗湿重衫。扶着姜碧兰的手麻木到失去知觉,却不能动。突然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对童男童女被捆缚四肢,扔到山洞祭祀山神。那种咝咝的声音,像是蛇虫爬过她的肌肤,那是蛰伏在心里、永远不会消散的恶梦。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有声音隐隐从远处传来:“陛下,这里的乱草有破坏的痕迹,应该就在附近。”

“阿左?”那是他的声音,如夜幕中的一线天光。

“主上,”她一字一句都非常小心,突如其来的声音会引起蛇群的攻击,“姜姑娘也在这里,这里有很多蛇,小心。”

“碧兰?”他伸手握住姜碧兰的皓腕,轻轻一用力,已将她带出断崖。

“你……可好?”他声音温柔关切,形如少时。姜碧兰的声音很低、低到带着微微的叹息:“你何必救我。”

左苍狼死死握着银色的箭,满手的冷汗,那蛇滑滑腻腻地爬过她的衣袖,她死死咬着唇,终于忍不住低低地道:“主上?”

可是没有声音,一片寂静。他忘记了她。

一刻钟的黑暗,像一辈子那么长。

冷非颜寻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左!”

她上前几步,把左苍狼从裂缝里拉上来。那时候她如被水洗,脸色苍白得可怕。冷非颜从她袖中拉出一条黑底白花的蛇,一剑斩成两段。然后去看她胳膊上的伤口:“是毒蛇吗?”

她迅速从腰间的皮囊里掏出蛇药,但见她臂间一排针形的齿印,不像是毒蛇。但是当时左苍狼的神情吓到了她,她低下头,替她吮吸伤口,然后撒上蛇药。

左苍狼身上冷汗一直不停地冒,好半天她才推开冷非颜,说:“我没事。”

冷非颜怒道:“你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见左苍狼裤角染了血迹,撩开她的裤腿,才发现她腿上被利石划了一道伤口。血流了有一阵,伤口里还有泥沙。她说:“你的腿!我们得马上下山去!”

左苍狼摇头,说:“你先走吧,我自己下去。”

冷非颜说:“自己下去?你走得动吗你!过来我背你!”

左苍狼说:“现在燕子巢和燕楼已经非常引人注目,你若在此时出现在人前,会引人怀疑。走吧,不要管我。陛下在附近,兵士不会太远,我能走。”

冷非颜微怔,慢慢把她扶起来,左苍狼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她站在原地,不动不言。一直到她消失在乱草之中。

左苍狼估计得不错,行不过一里开外,就有兵士牵了马在等候。左苍狼避开他们前来相扶的手,嘴里一股子腥气让她作呕。她问:“有没有酒?”

有兵士献了酒,左苍狼打开一口气灌了半囊,最后剩下的全部淋在右腿伤口之上,洗净尘泥。

她回到帐中,就想洗澡。那种土腥味几乎包裹了她,她简直呼吸困难。然而营中哪有那么便利,她找了附近的湖,用冷水沐浴。换完衣服,已是夜间。慕容炎没有过来,他当然不会过来,与姜姑娘久别重逢,掌中珍宝失而复得,必是有说不完的话。又怎会记得旁的物什?

左苍狼在营房歇下,到后半夜,竟然发起烧来。她察觉了,但是这时候若是叫军医,又是一番折腾,便索性撑到天亮。

军旅之人没那么讲究,天亮之后,她去到军医那里,方才让他包扎伤口,顺便开副伤寒的方子。

慕容炎确实一直陪着姜碧兰,两个人依偎在一处,说了大半夜的话。姜碧兰眼泪一串一串,如珠如露:“炎哥哥,我好害怕,我爹、我娘、我哥哥他们,还在方城。我在这里,陛下和太子哥哥一定会为难他们……”

慕容炎轻轻拍着她的背,王允昭在旁边更正:“是燕王和废太子。”

慕容炎倒是不以为意,轻声说:“乖,你先写一封书信,我派人送至方城你父亲手中。我对父王并无赶尽杀绝之意,你爹他们也必须早一点做决定。我答应你,只要你爹回朝,他仍然是朝廷重臣,依然权倾朝野。你的两个哥哥,我也会好生安排。”

姜碧兰呜咽,水蛇般的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炎哥哥,你……我爹他跟陛……燕王……你不怪他?”

慕容炎摇头,倾尽温柔地安抚:“怎会,兰儿,我若为王,你必为后。我怎么会厌弃我妻子的家族?何况我这位泰山大人,我再是了解不过。他跟随父王而走,也是多有无奈。我答应你,此事一笔勾销,永不追究。你看,毕竟现在连温砌的家眷也都平安无事不是么?”

他拥抱她的手缓缓用力,似要将她融化在自己怀中:“我们能相爱相守,已是这样不易。我怎么还有闲暇,去怪罪生养你的人。”

姜碧兰泪如泉涌:“我这就写信,父亲大人一定会想明白的。”

慕容炎点头,他当然会想明白的。他本来就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

方城,姜散宜接到自己亲生女儿的来信时,废太子还在行辕寻找姜碧兰。他本就是只老狐狸,一向见风使舵。此时慕容渊大势已去,他追随他,只是因为慕容炎未必会给他活路。

他再重看一遍书信,如今慕容炎对自己女儿深情未移。哪怕自己女儿已经是慕容若的妻子,他仍然愿意立自己女儿为王后。如果此话不假,自己回朝之后,仍然是高官厚禄,甚至还是皇亲国戚。

如今慕容渊情形不好,废太子若论文治武功,只怕万万不是慕容炎的对手。他没必要沉在这条船上。朝中连袁戏那个空有一身武艺却不长脑子的武夫都风风光光地当他的车骑大将军。

再看看自己!窝在这小小方城,朝不保夕,日日夜夜担心乱军闯入,割了他一家老小的人头。他叹了口气,思虑再三,终于落笔回信。

第二天,原右相姜散宜于四更时分举火为号,打开方城城门。慕容炎率兵杀入,闯入行宫。方城守将缴械。

此一战,将原燕王党、太子党、王后党几乎斩尽杀绝。废太子与慕容渊自此只剩一支残兵,仓皇逃往唐县。慕容渊生擒了闻纬书,至此为止,所有跟随慕容渊的大臣,或叛或死,再不剩一人。

方城宫宇简陋,慕容炎和左苍狼一起进到宫中,王后李氏头載龙凤珠翠冠,身着大红绣金的凤袍,衣上饰以霞帔,缀金龙金凤。见到慕容炎,她端坐于凤座:“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