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碧兰没有去看过姜碧瑶,她终于接回了大殿下慕容泽,然而那时候,慕容泽跟她已经不太亲。身边的宫女画月说:“娘娘,您不为贤妃娘娘说几句话吗?长宁阁那地方……可是活人也会被逼疯的呀。”
姜碧兰给慕容泽和慕容兑喂饭,说:“没有用的。她居然以为可以仗着的他的宠爱,可是他那样的人,他那样的人……”她语声哽咽,然而待低下头,看见两个孩子,终于是将眼泪忍住。她笑着说:“画月,你相信吗,我是真的爱过他。”
睫毛小扇子一样盖下来,遮住了眸光。
几天后,慕容炎将姜齐、姜毅等人流放。然而派去押解的人,却是袁戏的亲信袁恶手下。袁恶岂放会过他们?人还没到西北,已经“病死”于路途之中。
姜碧兰接到消息之后,一病不起,待到春暖之时,终于好了一点,然而眼角眉梢,终于是失了所有的神采。第一美人之名,终不复当初。
宫闱之中,王后姜碧兰不得圣宠,罗沙因着出身,慕容炎几乎从不到她宫里。姜碧瑶已成废妃,可晴有孕,只剩下一个班扬。有朝臣提议选秀,慕容炎拒绝了。
左苍狼索性提议:“如今宣儿渐渐大了,身世总不能一直瞒着。反正后宫无人,陛下何不索性给芝彤一个位份?”
慕容炎说:“如果给她一个位份,宣儿仍然养在你身边吗?”
左苍狼笑笑,说:“我……我毕竟无名无份,抚育一个皇子,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慕容炎说:“孤早就说过,位份的事,你何必固执?”
左苍狼说:“可到底,陛下百年之后,终是会与王后同穴而寝。我虽已久不上沙场,终究也不愿葬入妃陵。”
慕容炎沉默,片刻之后转了话题,问:“给芝彤什么位份合适?”
左苍狼说:“容华吧。好歹也是生育了一个皇子的人。”
慕容炎点头,说:“依你。”
几日之后,慕容炎册封芝彤为四等宫妃容华,芝彤领旨之后,照样还是在南清宫里照顾左苍狼和慕容宣。她并没有多少得意——当初抚荷殿,那凛冬湖心的水寒冷入骨,谁还敢得意?
她说:“将军,芝彤并不想作宫妃。其实奴婢只要能陪在三殿下身边,能陪伴将军,已经心满意足。我……”
左苍狼说:“三殿下早晚会长大,如果有一个作奶娘的生母,对他并不利。你现在已经是四等宫妃,不要再对我称奴婢了。”
“不。”芝彤跪下,说:“将军于芝彤有恩同再造,在将军面前,芝彤永远是奴婢。”
左苍狼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你不会再爱他,但是忘了那天的事吧,就算不能忘,也要藏着。”芝彤怔住,她继续说:“哪怕是为了宣儿,你始终也必须更好地活着。”
等到三月末,可晴生产。所有人都知道慕容炎想要一个女儿,但是这一胎仍旧是个男孩。慕容炎闻听之后,只是命太医院好生照管。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连去看一眼的兴致都不再有。
可晴从晨间等到黄昏,眼看将要入夜了,外面响起脚步声。她吃力地坐起来,沙哑着嗓子问:“是陛下来了吗?”
外面一个宫女进来,说:“晴良人,该用晚膳了。”
可晴眼中的星火骤然熄灭,那个人不会来了,他跟她数度欢好,真的只是想要一个女儿。她虚弱地说:“我没有胃口,撤了吧。”
宫女应声,把饭菜都撤下去。她转身侧卧,又过了许久,眼泪终于湿了枕头。
及至四月,正逢寒食节。慕容炎再度于承天阁祭祖,也顺道祭祀玉喉关阵亡的将士。
左苍狼跟在姜碧兰身后,转过头,看见达奚琴。达奚琴也在看她,目光中有一种柔软而欣喜的神采。左苍狼于是停住脚步,等他走近,方说:“瑾瑜侯好些了?”
达奚琴欠了欠身,说:“太医说余毒已清,蒙将军挂心。”
左苍狼说:“如此,我就放心了。以戎在先生身边,可还听话?”
达奚琴与她并肩而行,说:“以戎很好,只是定国公……似乎已经不想他再从军了。前两天跟我提起,只希望他学些诗赋文章。”他终究还是灰了心吧?
左苍狼点头,说:“也好。”
然后再也无话,一路前行,只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衣袂交错,人溺于霞光之中。
同行不久,左苍狼便重入妃嫔之列,达奚琴也不再往她这边看。现在她身边随侍的宫女,几乎全是王允昭的心腹,只怕言语交谈难免入得别人耳中。他不能多说。
左苍狼走过去不久,芝彤就牵着慕容宣过来。相比芝彤,慕容宣更喜欢左苍狼。他一过来,立刻就往左苍狼身边跑。芝彤也不阻拦,笑意温软。左苍狼只好牵了他,说:“小祖宗慢点。”
慕容宣说:“你为什么不等我?”
左苍狼说:“你母妃不是在等你吗?”
慕容宣认真地说:“可是以前都是你等我的!为什么你不是我母妃?奶娘怎么成了我母妃?”
左苍狼有点头大,说:“因为你是她生的啊。”
慕容宣说:“什么是生?”
左苍狼说:“生就是把三殿下带到这个世界上。”
慕容宣瞪着眼睛,问:“那你为什么不生我?为什么不把本殿下带到这个世界上?”
左苍狼深深吸气,说:“谁让你不跑我肚子里?”
慕容宣生气了,却把她的手抓得更紧,问:“我不钻你肚子里,你就不知道把我抱进去?”
左苍狼一脚踢在他的小屁股上。
走到前面的姜碧兰回头看了一眼,就有宫人道:“三殿下,祭祖之时须得严肃,不可吵闹。”
慕容宣哼了一声,低头看见姜碧兰长长的裙裾,突然伸脚,一下子踩住她的裙尾。姜碧兰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仰面就倒。眼看就要跌下长阶,左苍狼突然伸手,轻轻一挡。她总算重又站稳,回过头与她对视一眼,从姜散宜死后,她似乎老了十岁。然此次总算也没多说,继续前行。
等她走远了,左苍狼一巴掌拍在慕容宣头上。慕容宣仰起嫩嫩的小脸,半撒娇半趾高气扬,问:“你为什么帮她,她不是你的情敌吗?”
左苍狼失笑,说:“情敌,你懂什么是情敌?”
慕容宣重又扯着她的袖口,说:“我不懂你就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