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杨清现在又非要娶一个陌生村姑做妻子。
屏蔽了所有人,风掌门摸着胡子,烦躁地在正殿一圈圈踱步,回头一看,杨清笔直地跪在地上,眉目低垂清和,平静地等着他的裁决。一看到这位柃木长老云淡风清的模样,风掌门就觉得牙疼。
风掌门深吸口气,让自己和颜悦色些,“清儿,我已经知道,姚丫头跟我说了她和魔教教主原映星的□□。她居然还想云门和魔教合作,真不知道这些年在魔教,是被原魔头洗了什么脑……我素来知道你心性淡薄,定是姚丫头求过你,你才故意说自己要成亲,借以成全姚丫头吧?我已经让她闭门思过去了,在……之前,不许她出来。你不必向着那丫头,你们是未婚夫妻,有师伯为你做主。”
杨清眼皮抬了抬,轻笑一声,“师伯多虑了。我不至于为了成全姚师妹,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我是认真要娶杨姑娘的。”
“你还不至于开玩笑?!”风掌门牙更疼了,“你就从来没上过心。一直是我们几个老头子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这般态度……现在又告诉我你突然有喜欢的人了?”
“是啊。”杨清说。
“我听姚丫头说了,是个村姑。和咱们江湖人一点关系都没有,顶多算你的同族人。好好好,就算你知姚丫头变心,不想娶她了,那咱们江湖几大门派,喜欢你的姑娘也一抓一大把,仔细挑一挑,说不定真能挑出几个和你辈分差不多的姑娘出来。你放着这么些和自己相配的姑娘,为什么非要娶一个村姑?”
“大概是因为她更美丽些?”
“……”风掌门被杨清的话给噎了回去,“你给我严肃点!这个时候开什么玩笑?”
杨清笑了笑,抬目,诚恳道,“师伯,姚师妹没有哄您。我也觉得魔教和我们云门,有合作的机会。他们掌控着通往西域的唯一道路,早年还与朝廷做生意,教中敛财无数,颇有不少生财之路。而我们云门虽地处终南,看上去钟蕴神秀、人杰地灵,但门派下有数派小门派要养,年年大出血。我昔年入魔教,便见他们日常所食所用,皆比我们更会奢华……”
风掌门不太高兴道,“习武以修身为主,你总看这些外物做什么?难道我云门短了你的吃喝什么了?”
杨清说,“只怕门下年轻弟子,还有归顺我们的门派容易被魔教诱惑。”
风掌门眼皮跳了跳,若有所思。
杨清又举了几个更简单形象的例子。他素来有这种感觉,但因为本身觉得两方合作太麻烦,应酬起来容易出事不方便,对魔教,他一贯想的,都是灭了魔教满门。因为望月的缘故,他愿意采用更温和些的方式对付魔教。细水长流,总要魔教不再是现在的魔教。
而且风掌门不心动吗?风掌门其实特别心动。
其他的都好说,风掌门不在乎。但他是一派掌门,素来为全门派的利益着想。如果有为云门敛财、为自己敛财的方式,风掌门自然会摇摆。这还只是杨清口头上说一说,没有具体的数据给风掌门看。要是魔教教主原映星那边收拾了内乱,真的抽出手来跟云门来谈,相信原教主给出的甜头,定会让风掌门下定决心。
然现在,风掌门还在语重心长地教训杨清,“你啊你,真是下山一趟,把自己的修行全都丢得差不多了。云门和魔教合作?那要其他三大门派怎么想?都和魔教去合作?我们云门的问题先不提,就那三家,你觉得他们会轻而易举地信任魔教?没有信任,怎么合作?魔教教主又敢相信我们?不怕我们挖陷阱?”
“还有你想娶一个村姑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是安静些吧。如果你真的想促成云门和魔教的合作,你的婚事,就不要自己瞎想了。”
杨清抬头,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风掌门。
风掌门正对他露出同情怜惜的目光,“你莫非忘了前魔教圣女对你的全天下告白了么?现在你们说原魔头回去工布平反内乱,然最后谁胜谁输,我们还不得而知。不管哪一方赢了,你和前魔教圣女的关系,都注定你的婚事,暂时还不能先考虑。”
这就是望月给杨清造成的难题了。
她毕竟是魔教圣女。
云门做什么,都要考虑下那位前圣女。即使那位圣女已经死了。
杨清说,“我现在必须成亲。”
风掌门见这位小师侄又开始执拗了,烦躁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风掌门说,“看来你和姚丫头一样,都被魔教洗脑,头脑不清醒了。早知道,就不该放你下山……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和你姚师妹一样,去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杨清无言地磕个头,起身。
当天下午,刚回山的柃木长老被关禁闭的事,就传遍了云门山头。
众云门弟子莫名其妙,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讨论。
早前回山的一位女子,据说也是最新一代弟子的师叔,姓姚。正是这位姚师叔一举杀了魔教圣女,才给名门正派争取到了围攻魔教的机会。现在这位姚师叔回了山,众人都在猜测掌门会给这位师叔安排什么样的职务。几位长老也都围在一起讨论,既是好奇这位多年不见的师妹,又是猜测现在云门几位长老的职务已经分配得最合理了,再多出来一位,掌门准备往哪里安排。
结果大家讨论还没讨论出结果,姚芙就被掌门送去后山闭门思过了。
大部分人连面都没见到。
而现在杨清回山。
杨清在云门的人缘是很好的,师伯们、师兄师姐们,全是比他大一轮年龄的人,看着他长大,完全是把他当儿子养。他性格又好,小辈弟子们也喜欢听他讲课。听闻杨清回山,不光长辈等着这位师侄或师弟前来拜访,就连小辈弟子们,不管是内门还是外门,都兴高采烈:
“太好了,杨师叔终于回山了!又能听师叔讲功课了!天天对着一群中年人老年人,我都快烦死了。终于又可以每天看到杨师叔了!”
“咳咳,不要这么说嘛。师父师伯他们也在教我们武功啦……不过还是杨师叔回来好!师伯他们都好凶,板着脸吓死人了,还是杨师叔脾气好,怎么都不生气。我素来天资不好,到大师伯手里,天天被他骂。我以前可从来没被杨师叔骂过啊……我还以为自己水平不错呢。”
“最重要的是,杨师叔长得好啊。山明水秀,气韵风流……听他授课,完全是享受,嘻嘻。”
最后说话的,自然是几个不甘示弱的女弟子了。
闻言,男弟子面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来,笑一笑:杨师叔和他们差不多大,甚至许多外门的弟子,年纪最长的,看上去还是杨师叔的长辈呢。人年轻,又长相好,讲习武功心法也是深入浅出。
云门内门弟子都有自己的专属师父,手把手指导他们的武功。而外门弟子,没有师父,平时练武,就只能靠这些长老时不时地开课传授了。
杨师叔是所有长老中,外门弟子最欢迎的一位。尤其是比起别的长老,他的武功天赋,经掌门亲口说过,乃是最出色的。于是每每听他讲课的弟子,可以用趋之若鹜来形容。
杨清离开云门四个多月,带走了一批内门弟子。外门的弟子们一边嫉妒跟杨师叔下山历练的内门弟子,一边望眼欲穿,等着师叔重新回来的一天。
然而,杨清回山了,却被掌门罚去面壁了。
又是惊讶,又是失望。
望月与云岚等几个女弟子到了一处山后,由侍女前来领她去梳洗换衣,云岚等几个女弟子,则去见自家师父,向师父报说一路所见。内门的弟子,通常都是跟师父住在一起修习武功。望月这正是被领到云岚她们几个弟子的师父这里来了。
听说自家弟子领了个小姑娘回来,那位长老只点了点头,也没有提出一见。既然是杨师弟领回来的,什么安排,都得等着杨清自己说了。拜不拜见,也得杨清领着来。他们自己巴巴凑上去,就不太合规矩了。
望月在后山灵泉处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新衣。
她倒是不想天天跟披麻戴孝似的一身白衣,可是云门的弟子们全都这个装扮。她非要一身鹅黄一身浅紫的,云门也不会说什么,然而那样的话,就像是万花丛总一点绿,走到哪,明显到哪。这种万众瞩目的容光,望月暂时还不想享受。
换上了最普通的圆领束袖紧腰白衣,再用木簪扎上长发,额上覆着些稀薄刘海,揽镜一望,镜中少女容颜妍妍,白衣若仙,眉目间,一派正气凛然。
望月空手挽了个剑花,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外人眼中,云门弟子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从一代妖女到正道弟子的变化,往往只需要一身合适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