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凝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之间的生疏,将殿中气氛,变得很尴尬。
原映星坐在床头,低着头,手扶住额头,疲声问,“你怎么来了?”
秦凝轻声,“我在西域听了你闹出的动静。我预感不太好,怕你出事,就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
原映星侧过头,用很怪异的眼神看她。他问,“……你很关心我?”
秦凝答,“我无时无刻不关心你。”
原映星几乎是冲口就想问“那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但他忍了忍,并没有问出口。他撑着额头,问,“怎么是你在这里?其他人呢?”
“我要出去,让水堂主为你换药,”秦凝说,在青年漫不经心的神情中,她说,“你是问月芽儿吧?魔教在和魔门其他门派大战,她得在那里统筹;她的夫君受了重伤,她得照顾她夫君;你也受重伤,她还得过来看你;还有她怀了孕,身体不适……那个小姑娘,这样都没有倒下去,真是不容易啊。”
她不说“圣教”,而是称呼“魔教”。
她眼睛看着原映星,出了一下神,轻声,“你们原家的人,遇到的姑娘,全都比你们坚强。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原映星怔了怔,似在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秦凝和儿子之间并没有太多互动,原映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秦凝便起身,欲出去叫水堂主过来,为原映星看下身体。她转身已经走到了门边,听到身后,原映星微弱的声音,“母亲……你是不是不想我死呢?”
秦凝回头。
回过头,看到床头坐着的那个憔悴青年。
他低着头,神色淡淡,容貌苍白。长发披散,几多秀气。外袍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没有那些狷狂和嚣张,他安安静静地坐在灯火下,乖乖巧巧的样子,孤苦又无依,可怜又可爱。
他独坐的时候,让人想要落泪。
回过头看他,就好像看到他父亲一样。
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别人眼中强悍又脆弱的青年,在秦凝眼中,一直是个小孩子。
一个不懂事、哭着要糖、固执地喊“我要、我就是要”的孩子。
他不想要就可以不要,想要就可以去拿;因为他足够强大。可是世上很多东西,强大也没有用。
秦凝眨去眼中怔忡之色,对唯一的儿子,温柔道,“我当然不喜欢你死。不但不希望你死,也希望你好好活着。”
原映星侧过头看她。
他的母亲,并没有问他经历了什么,却洞若观火,很坚定地告诉他,“阿星,很多人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原映星微怔,看母亲推门出去。他用手拢住肩头,低头不语。
再次来的人是聆音,聆音重新看了他的伤势,帮他换了药。又嘱咐教主好好休养身体。原映星没有问起外边的情况,聆音神色匆匆,也没有跟他说起。人走后,原映星重新躺在床上,闭上眼出神。
心烦意乱。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还活着。
他脑海里,一会儿浮现之前从姚芙那里听到的话,一会儿是棠小玉挡在自己身前的影子,一会儿是杨清温温柔柔的话,一会儿是他母亲的话,更多的时候,想到的又是望月。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望月干什么。
他多么恨姚芙。
仇恨,却不足以让他支撑下去……
飘飘渺渺的,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再次听到了推门的吱呀声。原映星皱眉,心情燥乱,恼怒这些人怎么敢随意进出?!还有把他当教主吗?!他还活着呢!并没有真死了!
他正要暴怒,然强大的耳力,听到那渐近的脚步声,身子僵住——是月芽儿。
原映星呆呆的,不知要如何面对月芽儿。她会跟自己说什么呢?自己重伤杨清,她又会求他留情吧?又会哀求他什么呢?
他烦死了她十句里九句是杨清的话,但他并不烦她。他想见这个姑娘,又怕见这个姑娘。他喜欢她的笑容,怕她冰冷的质问……脚步声越来越近,原映星干脆闭着眼,继续装睡。
就当自己没醒来好了。
他感觉到望月到了床边,伸出手来,拉开锦被一角,搭上了他的脉搏。大约觉得他情况还好,凳子划过地砖刺啦声后,望月坐了下来。
长久的沉默。
长久的无声。
原映星不敢睁开眼,心中期望她赶紧走,又希望她多留一会儿。他还有一堆疑团解不开,周围太静了,若非能听到望月浅微的呼吸,他几乎要以为望月已经走了。望月却一直坐在床边,只是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紧张慢慢变得无聊。原映星又开始去想杨清和他母亲的话了。他很快将杨清的话抛之脑后,他并不信任杨清;他却想着秦凝的话。他母亲就算不爱他,也不至于害他吧?她说的,该是有些道理吧?她希望他活吗?
滴答。
一滴温热的水,溅在了他的手上。
原映星的心神回归,手指忍不住想颤。
又一滴水,落下。
他心头开始乱……是水?月芽儿把什么水溅在了自己手上?似乎并没有听到声响。
更多的水,断线的珠子一样,持续地掉在他手上。
是眼泪。
原映星开始发慌:月芽儿哭了?!
她很少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