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叫慕清无奈又好笑,最后也只能远远避开了事。
可是走到父母的家楼下,她的脚步又踟蹰起来。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下过班了,要是等回去以后父母问起来,又该怎么说呢?
慕清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最后在楼下转了好几圈,才被阳台上的慕远兴看见,扯着嗓门喊:“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在底下转悠什么?快点上来,我今天炖了汤,你和云云一人一大碗,都好好补一补。”
慕清这才端起笑,上了楼。
还好,父母都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早回家,二老这时候的注意力,都放在云云的比赛上了。
或者说,在她们心里,慕清这么早回来,肯定也是因为云云今天有比赛呢。
“啊是的,比赛,”慕清笑得更大了,“不过云云自己说了,这次的比赛很容易,压根就用不着担心。”
“哪能不担心呢,”杨嘉舒说,“这可是孩子初中里第一次比赛呢,小学那一回我们没赶上,这一回,还是能给她好好庆祝一下的。”
“就是,那时候云云刚回来,什么事都是闷不吭声的,这一次她可是早早就说了要考试,”慕远兴也是一脸的笑,“咱们做家长的,反应肯定不能太平淡了,要不然,孩子伤心了,下回肯定又不做声了。”
其实慕之云告诉家里有考试的事,不过是因为上一回慕清嘱咐过她,有什么事还是应该及时说,要不然,外公外婆还有妈妈,都会因为错过而伤心的。
所以这一回,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初中数学联考,她还是提前说了,免得又犯跟上次类似的错误。
“说起来,咱们家云云就是厉害,她不是说还有人请她做家具嘛?给的钱还不少,光是这一点,就比你有出息多了。”杨嘉舒又埋汰起丈夫。
“这一点孩子还不是像了我,”慕远兴可不认输,“动手能力强,在木工活上也特别有天赋。”
“你有天赋?我看是刨锯木花的天赋吧。”杨嘉舒笑。
慕远兴于是更加愤愤不平起来,又是吹嘘又是吹牛,一时间,老俩口就跟小孩子一样斗起嘴来,而且还斗得乐此不疲。
云云没有找回来之前,慕清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这么轻松的父母了。
她脸上的笑扬起来,又一点点落下去。
只希望,这种快活的气氛,持续得更久一点才好。
————
慕之云回来的时候,外公外婆依然还在斗嘴。
两个人就像幼稚的小朋友一样,已经数落到了他们结婚前的旧事,反正谁都不肯承认是自己追的对方,坚称要不是对方苦苦哀求,才不会嫁(娶)对方呢。
然后,两人赌气一样互相不说话了,等到慕之云进门,又马上争先恐后的围着乖乖外孙女嘘寒问暖起来。
一边问,一边还要暗斗。
一个问今天的考试怎么样。
另一个就说考试什么的不重要,今天他炖了汤,保证云云喜欢喝。
一个说她今天上街的时候,又给云云买了几件小裙子,等下去试试,肯定特别好看。
另一个就说裙子有什么意思,他今天去书店买了好几本书,都是最近新出的,云云肯定都没看过。
争到后来,二老又对视一眼,哼了一声,就跟两只斗鸡一样,互相更加看不顺眼。
还是十二岁的小外孙女打圆场,哄完这个又哄那个,哄了半天,才把这两个越来越幼稚的老人给哄好了,然后叹口气,又靠到妈妈身上,软软的抱怨道:“妈,你刚才也不帮帮我,管管外公外婆。”
慕清笑着摸女儿的头发:“因为我知道我家女儿是最厉害的呀,肯定能哄好那两个老顽童。”
慕之云就骄傲地笑起来。
慕清把女儿搂进怀里,然后,才敢露出微微难过的表情。
她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孩子,但是,就算再厉害,没有妈妈了,也会寂寞的吧?
慕清真想再陪着她久一些。
她努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问:“那你这次考试考的怎么样?”
“肯定是满分,”慕之云信心满满,“其实要不是王老虎说想要参加高中联赛,必须在这次考试里拿到满分,我压根都懒得考这个考试。”
初中生参加高中数学联赛是必须申请的,而只有拿出上头无法质疑的成绩,才好拿到考试名额——这是王老虎跟她说的。
要不然,慕之云还宁愿到俞家那边挣钱去呢,俞家人真的挺大方的,不但给钱给得利索,收集材料的事,对方也十分尽心尽力,不久前她才收集满一千种,这才多久呢,第二颗强身健体丸也快要拿到手了。
想起这件事,慕之云又小心翼翼的问妈妈:“妈,你之前不是说胃有些不舒服嘛,最近好了点没?”
慕清一滞,又努力挤出笑:“放心,妈妈好着呢。”
可其实,她连医院,都有些害怕去。
怕再开出一张确证无疑的诊断书,说她没多久好活了,更怕就是努力治疗,也只能叫家人伤心,甚至绝望。
那比让她自己绝望,还要可怕得多。
慕清很早就出了门,到了国内治疗癌症最有名的医院,可是只站在门口短短几分钟,她就看到了好几次生离死别。
暮气沉沉的老人,懵懂大哭的孩子,还有垂头丧气的中年人。
医院这处地方,总是很容易能够见到人生百态,从出生到死亡,似乎都被浓缩到这短短几十米的通道里。
于是就连死亡,都显得如此寻常而麻木。
慕清想,她以后,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白床单下一个凸起来的影子,死亡通知单上一个单调的名字,火化炉里的一捧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