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棠抿了抿唇,看了眼这人。
耿直是真的,可无力帮自己也是真的。
若她是个白身,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对方如此对待,她倒也熨帖,说不准也愿真心实意同他处一处,可……她毕竟不是啊。
她苦涩一笑。
“此路不通我可再换一路,最不济,我全篇重写再送去,也免得叫书屋的人觉得我是个能力不行又听不得意见的半瓶子醋。”
洛棠又笑:“四哥为我做了这么多,洛娘感激不尽,可既已到了年关,凡事再急也没用,不如暂且缓缓吧。”
程四郎满眼都是无能为力的心疼。
回忆到这里,洛棠撑着下巴,转了转手中的笔,慢悠悠看了眼被涂涂改改了数遍的纸张,徐徐叹了口气。
除夕晃眼便至。
洛棠前两年在城郊别苑过的年,也不知京中风土人情该如何过年,如今只见到侯府内众人繁忙,却各个欢喜,不自觉也跟着开心起来。
她的院子被挂上了红灯笼,装点的温馨又喜气,好奇出院一看,才发觉侯府旁处并没有如此,便好奇问了口杜管家。
“是世子恭顺,说这是小娘进府的第一年,特意让布置的。”杜管家恭恭敬敬地答。
洛棠梗了梗,对恭顺这个词半晌无言。
若真恭顺,昨晚就不会非拉着她在立雪院缠了半宿!
不过说来也顺心,端方的世子虽然食髓知味,叫自己好几次被那物硌得下不来台,却仍只是与对方唇舌纠缠便打发好了。
温柔的人开了荤,势头是猛的,可终归还是顾忌着她的感受,一如既往的温柔。
洛棠便也想,若她的身份水落石出了,当真是个高贵的,与这世子后续也不是不能再续前缘,若又是一场空,与谢凤池这样漂亮温柔的人相伴,怀上他的骨肉,也能讨得一世安宁——
可但凡他变了心换了态度,她却是必然要跑要另觅他人的!
她们女子,最当心疼的便该是自己。
洛棠谨记着这不合规矩的道理,心中却不觉得有错,身似飘萍的人可做不到关心旁人。
一通胡思乱想,天也渐渐晚下来。
今日是除夕,圣上宴赐群臣,却因着谢凤池守孝,不便赴宴所以提前将他召进宫,又是说几番好话再赐些东西,对何时袭爵却绝口不提。
谢凤池垂着眼没脾气似的受着,跪谢隆恩。
“对了,”圣上看着跪在阁前的侯世子,斟酌着问,“赵晟前些日子做了那等错事,我将他逐出京了。”
赵晟便是凭白顶了锅的大皇子,谢凤池神色不变:“正值年关,不知大皇子被派去了何处?”
“江南,”圣上咳了几声,“正下大雪呢,让崔绍看管着他,去磨砺磨砺他的性子,也当给你个交代。”
谢凤池便差点没笑出来。
大皇子早就想同霍将军去江南赈灾挣政绩了,如今名义上受罚,更是圣上也知这位大皇子是无辜顶锅的,便顺了他的意,给了个台阶下。
反过来,还要在自己这边也卖个人情。
滴水不漏。
谢凤池眸中讥讽划过。
“他们……也都是年轻,谁还不是从这个岁数过来的呢?”
圣上身子不好,也自觉日头不多,看很多事情的态度都不若以往激进,
他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被身旁的内侍扶起顺了气,才继续说道,
“很多事并非是出于恶意,只是兄弟间的些小龃龉,你比他们大了半轮,也该是清楚的。”
兄弟间……
谢凤池抿了抿唇,为天子这一声声的温情好笑。
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圣上说的是大皇子与他这个表了不知多少代的表兄间的龃龉呢。
他垂着眼,缓缓道了句侄儿明白。
圣上便宽了心,又赐了些珍宝才让他回府。
可谢凤池却不舒心,他只身走在冗长寂静的宫墙边,神色平静,却掩着比天色更沉的阴霾。
纵使庞荣已经查清楚,那日行刺的人没头没脑,八成是个初行此道的无名小卒,偏偏被六皇子利用来栽赃大皇子,针对的并非是他,他仍觉得有什么滞涩在胸口,散不去也化不开。
好巧不巧,碰上了正要去敷衍的三公主赵菀。
她穿了身绛紫的长袍,簪着飞天髻,明艳又高贵。
相似的面容,被她演化作了盛气逼人的美貌。
“三殿下。”
直直撞见也无法装作无视,谢凤池平静行了一礼。
赵菀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心软的,持着端庄的仪态走到他面前仰头问:“你若是尚了公主,赵晟那个废物又怎会有胆伤你呢?”
谢凤池抿唇不言,一双凤目不为所动,连那浓密的睫毛似乎都被冷风给吹得凝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