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有神明

阿箬有神明 第11节(1 / 2)

“隋城主与隋夫人……果然鹣鲽情深。”阿箬说出这句话后,又回头看了一眼不断冒着妖气的地穴,那里老槐树歪倒,槐树根下还燃烧着一簇火焰,顺着院子里的花草,正一片片往周围蔓延。

这地穴在建造的时候为了方面各处毒蛇进出,设置了许多个出口,只是那些出口狭小,只能供毒蛇钻出,阿箬在里面的确找了很长时间。她还没找到出路,隋城主便想着赶尽杀绝了。

隋城主对英枬说他去收拾行囊,马车备好后他便举着火把孤身一人来到了英枬所住的小院。这个地方已经存在快二十年了,里面的槐树还是在下人的帮助下,他亲手种的,彼时槐树已经很壮,衬着竹屋繁花,小小院落像是胤城中的世外桃源。

隋城主不舍得,却也不得不狠下心去毁了这里。

他举着火把用木柴浇了浓酒,再以火把点燃,英枬虽未明说,可显然她对付不了阿箬。方才英枬惧怕成那般模样,可见阿箬真从蛇窟中爬出来也不会放过他们,与其如此,倒不如临走前放一把火,烧毁洞口,要是能将阿箬闷死或是烧死,那就再好不过。

阿箬在地穴中尚未找到出口,便被浓烟呛得肺腑生疼,火势没能蔓延至地穴,滚滚的浓烟却顺着蛇窟中的每一个缝隙钻入。

阿箬捂着口鼻不住地咳嗽,身上蛇毒未清,还要去应对随时会被大火吞烧的风险,她心中气急、烦躁,不耐烦地起了些杀心。

胤城的夜风越来越大,天空忽而落下一道雷霆,劈开了银河的位置,将靛蓝色的夜空刹那照亮,而后又归于寂静中。

便是这一阵阵风,将火势蔓延,却也吹入了一丝清新的槐花味儿,丝丝缕缕地钻进了阿箬的鼻息里。她顺着这槐花的味道,找到了洞口的大致方位,再抓一把脚下的泥土,确定此地土质松软,于是手指在面前画了个阵,爆破开头顶这一片土地。

槐树应声而到,轰隆压在了竹屋上,世外桃源于隋城主的面前化作废墟。他亲眼看见尘烟里,身着青衣的女子抱着白骨,拨开飞灰,一步步踏入了他的视线,而她则像是不死的恶鬼,浑身透着寒气,直叫人心生恐惧,足心发麻,一时忘了逃脱。

火势还在蔓延,顺着槐花燃烧,天空又坠了几道雷下来。

阿箬道:“你们夫妻俩还真是一丘之貉,心狠手辣起来直叫人生恨。”

隋城主捏着火把的手紧了紧,浓烟呛得他不断咳嗽,咳得几乎弯下腰来。英枬一次杀不成,他便再来杜绝后患,只是他们都失败了……

英枬本扶着隋城主,此刻却也管不了那么多,她直直地跪了下去,此刻看上去当真像个大病初愈可怜的妇人,满目悲戚,又一次落下泪来:“阿箬姑娘!我们错了!阿箬姑娘大人大量,便放过我们一回吧。”

这求饶的话,若是再早上半日,阿箬也就罢了,可现在怎么看上去,她都觉得英枬是条真正的毒蛇,便是落泪,泪水也是虚情假意的。

“我这身仙气若能被抽,我若能死,即便不死在你那群蛇围攻之下,也要死在这男人放的一把火里,你们夫妻二人接二连三地对我下杀手,可真想过放我一回?”阿箬抱着怀里的白骨,手臂紧了紧:“你们真奇怪,自己对旁人狠毒,又要旁人对你们慈悲,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阿箬姑娘,我、我愿承担一切!但求你放过夫君和云旨一码,我夫君只是个凡人,我所做的事他都不知情,他是被我所蒙蔽的!”英枬跪着用膝盖往阿箬凑近,哭得越发可怜:“云旨更是单纯,你与他一路相处多日,知晓他的为人,他是个好人,不会做坏事的!我求求你,就饶过他们这一回,我愿意以死谢罪!”

“你死,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阿箬歪着头,理所当然道:“你放毒蛇咬我,所以我杀你,你夫君燃火烧我,所以我杀他,这并不冲突。”

“阿箬姑娘!求求您行行好,千万不要把我的过错算在他们的头上!”英枬哭得歇斯底里,她就跪在阿箬面前,屈膝一步步爬到她的脚下,不住地磕头,拉着阿箬的裙摆,双手颤抖。

隋城主见英枬如此,心中不忍,突生几分悲哀:“夫人,你若真去了,我又怎会独活……”

阿箬见隋夫人拽着她的裙摆,心生厌恶,她抬脚将对方踢开,再往后退了两步,瞧这二位情意绵绵你侬我侬,临死之际还在互诉衷肠,她只觉得胃里泛酸,直想作呕。

阿箬不是什么善人,做不到以德报怨,也不想再拖泥带水,她空出一只手,食指对着隋夫人的方向凌空画出一张降妖的咒文来。

恰是此时,雷霆阵阵,只听见哗啦啦,天空忽而落下骤雨来,大雨当头浇下后雷霆的声音才从远方传来,接着又是几道电光闪烁,似树枝纹路般裂开,照亮胤城上空。

阿箬画出的咒文在暴雨中分裂成了一丝丝赤线,束缚住了英枬的手脚,还有一圈锁在了她的脖子上。

阿箬垂眸,看向怀中衣裳包裹的白骨,淡青色的中衣里露出半面头骨,她阖上双眼,白骨散发着冷冽的幽香,赤线于大雨中燃烧。

尖利刺耳的妖鸣响起,雨水熄灭了隋城主放的火,化成滚滚浓烟,却无法扑灭那一道道赤线上的火焰。英枬痛苦地蜷缩在地,滚了满身泥泞,隋城主扑在她的身旁不住地唤她的名字。

妇人的脸上与手臂上逐渐浮出妖斑蛇鳞,痛张的口中尖利獠牙泛着寒光,信子伸长,狰狞且可怕。

阿箬恍若未见,只是收回了右手,轻柔地悬在心口上方,为那半张露出的头骨遮雨。

危险悄无声息靠近,噗呲一声刺穿了她的心口,从背后穿过了她的胸骨,几乎刺入她怀中那堆白骨之中。

阿箬睁眼,满身湿漉,发丝顺着雨水蜿蜒地贴在脸上。

她回身,便见隋云旨苍白着一张脸,手中握着那把镶珠雕玉、奢华金贵的宝剑,随阿箬转身的动作,慢慢从她的身体中抽出。

作者有话说:

抱歉,临时有事,更晚了!

第15章 落金城:十四

大雨冲刷着剑身上的血迹,鲜红的颜色很快便与雨水融在一起,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无色无味地化去了。

阿箬垂眸看了一眼心口伤痕,破开的衣裳里,血肉迅速愈合。

哐当一声,隋云旨僵硬地扔掉了手里的剑,他在看见阿箬脸的那一瞬,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恐惧与愧疚霎时间吞噬了他的理智,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小院中,淡紫色的妖气不断从英枬的身体里涌出,随着她一声高过一声的妖鸣,那些紫气越发浓烈,卷过地面上残败的花朵,群花立时枯萎。

隋云旨理智回笼,他想朝英枬过去,可在看见英枬的裙摆底下逐渐翻出了一条巨大粗壮的尾巴时,又怯怯地止步了。

那些赤色的火线顺着她的身躯燃烧,连带着不断在泥泞土地与雨水中拍打扭曲的蛇尾,光洁的墨色蛇尾上,一道道伤痕从皮下撕裂,钻开了蛇鳞,血流不止。

隋城主与隋云旨的恐惧震惊不同,他不惧怕英枬的妖形,甚至在她痛苦地幻出妖形后落了一脸的泪水。他将英枬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不住地哄着她,又对阿箬求饶。那原先被他带来想要烧死阿箬的火把,已经被雨水熄灭,冰冷地倒在了一旁。

阿箬伸手摸了摸心口,伤口已经不疼了,可那一股被隋云旨从背后戳穿的寒意还未消散。

“对不起,对不起……”隋云旨喃喃着歉意,不敢再看那柄剑,更不敢再看阿箬一眼。

他朝隋城主走去,瞧见英枬的蛇尾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心跳骤然停顿。

英枬已经彻底失去了人形,她身上因赤线增加的伤痕也越来越多,瓢泼大雨中血腥的味道愈发浓烈,方才英枬那一扬尾,似乎已经耗尽她最后的力气,待到那条蛇尾微弱地颤了颤,丝丝赤线才于风中化去。

“不、不——英枬,英枬!!!”隋城主的声音破碎,他跪在地上抱着一截瘫软的蛇身,悲痛地弯下了腰,将脸重重埋在那身浸满血水的华服之上。

隋云旨离他仅几步之遥,在隋城主失声痛哭的刹那,他浑身无力地跪在了蛇尾旁,脸色惨白,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他来时英枬分明还是活着的,她在挣扎,可她还留有半分人形,她痛苦地发出一道道凄厉的尖叫,吓得隋云旨不敢靠近。

这一犹豫,便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隋云旨狼狈、自责、矛盾,多种情绪在他的胸腔发酵,最终也只能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