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有神明

阿箬有神明 第24节(2 / 2)

寒熄坐在太师椅上,背着窗外微光,整个人除了一身月白色的银纱衣衫微微反光外,连脸都看不大清。

他这一声很轻,与几日前他在街上叫住她时有些像,带着疲惫与困倦。

阿箬起身朝寒熄走去,靠近才能看清他已经有些歪倒在太师椅上了,一手手肘无力地撑着太师椅的扶手,勉强让身形看上去没那么懒散,另一只手里捧着没多少温度的暖手袋。

阿箬想将寒熄扶上床榻休息,弯腰刚抓住他的手便察觉到他指尖冰凉,像是受了许久的冻。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点儿,想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寒熄的手,可他的手指、手背、手腕都像是一块冰,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他身体里不断渗透出来的寒意。

阿箬知道寒熄是不会冷的,他是神仙,怎们可能被冬至的风雨冻伤。

这样冰冷的温度,让她不可避免要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她用力将寒熄扶起,一手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搂过了他的腰肋,贴上了他的背后,让他勉强站起来。

阿箬贴着寒熄背上的手掌仍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而他也像是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般,双腿虚浮,跟着阿箬走也踉踉跄跄的。

越过半开的窗户,城外的火光照了进来,微弱的光芒洒在了寒熄的脸上。寒熄的眼眸半垂着,卷翘的睫毛渡上了一层远处火光,他的皮肤很白,此刻更是毫无血色,额前一缕碎发落下,被窗外的清风吹上了阿箬的脸。

咚咚,咚咚——

阿箬的心跳忽而紊乱了起来,她嗅到了他身上的浅香,不该胡思乱想的……寒熄的腰又弯下了些,阿箬连忙朝他看去,这一眼叫她心里咯噔一声,她看出寒熄很脆弱,好似窗外的风再大点儿都能使他破碎。

他唇色很淡,虚弱地跟着阿箬亦步亦趋,越过那扇窗,投在他脸上与身上的火光落在了二人的身后,阿箬看向他的目光仍旧没有收回。

眉头紧蹙,满眼担忧。

越过屏风,寒熄的头顺势歪在了阿箬的肩上,他的力气彻底卸下,高大的身躯压在了她的身上。

阿箬将他搂紧了点儿,挪到了床榻边,单膝跪在床侧将寒熄放上去。

寒熄浑身都是凉的,唯有呼出的气息滚烫,他的额头贴着阿箬的耳垂,随着倒在床榻上的轻微晃动,冰冷的鼻尖蹭过了她的肩膀,轻轻地撞了一下锁骨,连带着一呼间的热气,迅速略过。

那股几乎将她的心烧焦的电,从肩膀的皮肤蔓延至锁骨处,将那一片烫伤。酥麻的感觉迅速攀至四肢百骸,似是炉上滚烫的沸水,不知是什么混乱的情绪要从她的身体里咕噜噜地溢出来。

寒熄靠在床头,这次的疲惫似乎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便是躺下了他也没有松开阿箬的手。

阿箬的手越来越烫,身上因为他无意的触碰也越来越烫,可心里却是冷的。

她知道寒熄的身体不太对劲,他的双眼沉沉却没有闭上,只睁开一条缝隙盯着她。

阿箬慢慢跪坐在床头守着他,鼻尖酸涩,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神明大人……”

寒熄像是身受重伤般,呼吸都变得略微急促了起来。

这夜分明不静,楼下还传来手忙脚乱的声音,那些重伤的士兵急需止疼药与大夫,嘈杂的声音虽然很远,但从未消失,却在这一刻,统统被她屏蔽。

阿箬能看见寒熄起伏的胸口,听见他低低的喘息,像是深夜床幔垂下后交织的暧昧声。

可他的手是冰凉的,就连眉心都微微蹙了起来,寒熄看上去那么难受,直叫阿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一幕很熟悉……阿箬垂下头,手脚发麻,不敢再看对方,可这个画面始终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阿箬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她看见樟木林中长出了一朵蓝色的小花后不久,寒熄便是这般脆弱到不能再攀上高远的树梢,只能靠在一棵长满绿芽藤蔓的树干旁,靠轻轻喘气来呼吸,以微蹙的眉头来止疼。

阿箬的手逐渐颤抖了起来,她想起了在那之后不久的事,一旦想起,那些刻意被她忽略和忘却的记忆便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将头重重地压在了床侧,眼泪一滴滴落在了跪坐而弯曲的膝盖上,迅速氤湿衣裙。

阿箬知道此刻她说任何话,寒熄或许都听不懂,她也不敢再出任何声音去打扰他。

她的慌乱,只会给他带来伤害。

窗台上的盆梅彻底枯萎了,花瓣根部迅速腐烂,一片片顺着风落了满地。

恐惧笼罩在阿箬的身上,一寸寸将她吞噬,她抖得越发厉害,甚至有些神志不清般喃喃着什么话,破碎的声音里夹着无尽的愧疚与歉意,自责与悔恨。

“对不起,神明大人,对不起……都是我,都怪我,若不是我,你不会死的……你根本就不会死的……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

她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床沿的木板上,一声比一声响,如行尸走肉般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想要以此乞求原谅。

可……哪怕寒熄原谅了她,阿箬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的额头很快便红了一块,像是以自残来赎罪,唯有这些清晰的痛才能让她的内心稍稍好过一些。

再一次撞下去时,手上冰凉的温度消失,疼痛也消失了。

阿箬愣愣地抬头看去,她的脸上挂满了眼泪,就连鼻尖都是湿漉漉的,整个人处于无声的崩溃中,双肩因抽泣而颤抖。

寒熄还是第一次,主动将手从她的掌心抽回,轻轻地盖在了她不断撞击的床沿上,阿箬方才那一撞,正撞上了他的手背。

寒熄仍是虚弱的,他启唇喊她:“阿箬。”

这一声将阿箬的理智唤回了些,她连忙捧起了寒熄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嘴里慌张担忧地问道:“疼不疼?神明大人,我的脑袋很硬,有没有伤到你?”

寒熄依旧是那句:“阿箬……”

阿箬望进了他的眼里,看见他虚弱的眼神中,满是泪水的自己。这一声轻唤,使她停了心跳,似乎有什么炙热的、黏腻的,于她的胸腔生根发芽,野蛮生长。

楼下一声哐当声炸开,卫兵暴怒的嗓音吼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紧接着是女子的惊呼,声音万分熟悉,正是东里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