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中少有人来,尤其还是孙明槐这样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本就有不少人悄悄往这边观望,钱小喜这一大吼,看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察觉到各处的目光,孙明槐坐不住了,压低声音道:“我能给你的只有我的一颗心。在考中秀才之前,你就是逼死我,我也拿不出银子。小喜,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也感激你对我的付出。若你非要毁了我,我也认了。谁让我爱你呢……”
他说完,缓缓起身:“其实,看你受苦,我心里也难受。恨不能以身替之。我也想过去找汪家和大人说明真相,但我不能,你是因我才有了这场牢狱之灾,我得把你救出来。你等我!”
语罢,大踏步就往外走。
钱小喜脸上满是泪,眼睛模糊,看不清他的背影。
“孙明槐,我不要留在这里。等大人提审我,我就说实话!除非你给我一纸承诺!”
孙明槐:“……”
白跑一趟!
他转身奔到栏杆旁:“小喜,你现在受苦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啊!”钱小喜笑着,脸上的泪却滴滴落下 :“我只想看看你给我的承诺而已。”
孙明槐看着她半晌:“好,我给你写!”
他掀开外袍,“撕拉”一声扯下了一块布,咬破手指在布上龙飞凤舞写了不少,又摁上了指印,还连按好几个,最后慎重的交到了钱小喜手中。
“可以了么?”
钱小喜破涕为笑,还没来得及欢喜,身后的疯妇哈哈大笑:“他写的那什么玩意儿?老娘读了十来年书,愣是一个字都不认识,傻丫头,这男人骗你。一句实话都没有,他指印摁得再多,用再多的血,又有何用?”
在这偏僻的县城里,识字的人不多。听到第一句,钱小喜没放在心上。可听到身后的妇人说她读过书,钱小喜就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孙明槐皱了皱眉:“她是疯子,说的话不能信。”
钱小喜看着面前的血布,忽然笑了,嘲讽道:“你这身内衫,好像还是我给你买的。”
此时她的神情怪异,孙明槐心头忐忑,正想再劝几句,却见她退回了牢房。
“你走吧。”
孙明槐愈发不安:“小喜,你千万要等我。最多半年,我一定救你出去。”
口口声声说自己真心,却不肯留下字据,说到底,是不信任她,怕她把字据拿到公堂上。钱小喜心下嘲讽,她自己若是相信他,也不会问他拿字据。
什么真感情,都是假的。
孙明槐又劝了几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如此过了两日,提审钱小喜。
柳纭娘带着汪海赶到了公堂上。
几日不见,钱小喜狼狈了不少,头发凌乱,低着头跪坐在公堂上。
如今汪海是官员,大人对他颇为客气,念他是苦主,还让人搬了两把椅子给母子二人。
紧接着才一拍惊堂木,问:“钱小喜,你夫汪海于外地送回来的信和财物,你为何不告知你婆婆?又将那些东西藏在了何处?”
“第一回银子被抢了,我不敢告诉婆婆,后来……我银子藏起来,找不到了。”钱小喜还是当初的那番话。不过,此时她态度还要更敷衍一些。
大人皱眉:“钱小喜,容我提醒你。你如果能老实交代,再把银子还上,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就算还不上银子,也比你胡编乱造罪名要轻得多。”
钱小喜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着。
柳纭娘看在眼中,突然道:“小喜,你在等什么,没有人会救你。”
一句话如惊雷般,狠狠劈进了钱小喜心里。
她本就有拖孙明槐下水的想法,当即再不迟疑:“银子我给别人花了。”
说完这句,她像是脱水的鱼一般大张着嘴,呼吸都有些困难。整个人颓然趴倒在地上。
汪海听到这一句,闭了闭眼。
不待大人问,钱小喜就将自己收到信后三年多来所发生的事都说了。
大人沉默,偷瞄了一眼汪海,派人去请孙明槐来。
县城离村里有些远,衙差去了两个时辰,才把颠得面无血色的孙明槐带到了公堂上。
汪海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拳头紧握。
孙明槐有些害怕,道:“阿海,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带我到这里来……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
想揍人没必要在公堂上,柳纭娘拍了拍汪海的胳膊。
汪海紧紧盯着孙明槐,缓缓松开了手。
“钱小喜说她给了你五十两银子,可有此事?”
孙明槐沉默半晌,道:“有的。”
他直接承认,柳纭娘是有些意外的。
紧接着就听到他道:“三年多前,我记得是十月,天气比较冷。她找到我家,让我帮着读信,后来她说仰慕我的才华,愿意拿六两银子资助我读书。并且强调与男女之情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