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传明说几句话的功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柳纭娘转身就走。
没多久就到了万家夫妻跟前。
此时的万父蹲坐在角落,脸色发青,是病态的那种青色,手捂着胸口很是难受。看到门口有人,他诧异地看了过来。
在城里长大,他自认为有几个投契的友人,还有一些关系比较好的亲戚。可他入了大牢之后,才知道那些情意都是假的,从头到尾就没有人来探望过他。
如今这突然有人来了,能不奇怪吗?
他胸口痛得厉害,甚至到了呼吸也痛的地步。痛得他都有些恍惚,眼前雾蒙蒙的,看什么都不太清楚。当他费力看清楚栏杆旁的人时,脸色顿时就黑了。
如果是罗双云来看,那还不如不来呢。
两家之间是有仇的,万府会落到这样的地步都她害的,万父看到她就止不住生气,偏偏他的病又不能生气,这会儿疼痛甚至蔓延到腹部。他深呼吸两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怒,不客气地问:“你来做甚?”
“看看你死了没有。”柳纭娘啧啧道:“不孝的儿孙那么多,你还能活着,真是想得开。”
万父的脸更黑了。
“滚!”
柳纭娘似笑非笑:“你想让我滚,还当自己是风光无限的万老爷么?我偏不滚!”
万父:“……”
他真心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八字不合。
柳纭娘笑吟吟道:“对了,你家的那些孩子,已经被你一个远房姑姑接到了隔壁府城。”
前来接孩子的时候,还派人来问过柳纭娘要不要管阿山兄妹。
按理说,兄妹俩是罗双云嫡亲的孙子孙女,如今齐志伟管不了,身为祖母该把人接过来的。可柳纭娘那时候经常回去探望二人,目的也是想看看二人的性情。
然后发现,一开始柳纭娘生意做得不大时,两人都对她爱搭不理。后来发现祖母的到来可以让他们的处境变好,又听说了柳纭娘生意做大之后,两人对她要热情不少。
但那热情只是浮于表面,柳纭娘也算见多识广,哪里看不出来?
说真的,她心里挺失望的。
又听说两个孩子并不愿意跟那亲戚离开,而是想要回到祖母身边,并大吵大闹让人来报信。柳纭娘就更不想接了。
还是那句话,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给你的,你可以收着,不给你的,别想强求。
万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哪怕能出去,也活不了几天。万事万物都不太放在心上,可事关儿孙,他还是难免在意。听到这话后,忍不住道:“你连阿山兄妹都不管?”
“不想管。”柳纭娘偏头想了想:“我去探望他们那么多次,他们一次都没有提过要跟我离开。那次我拿他们当借口上门,说要接他们回家,两人私底下还求我说不想回去……”
这是事实。
别看兄妹俩年纪还小,却已经有了小白眼狼的潜质。
当然,孩子还小,不应该和他们计较,但罗双云被伤透了心,并不想管他们。她自己都不管,柳纭娘当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了。
万父:“……”
哪怕他不喜欢面前的女人,也知道阿山兄妹如果跟着她,比跟着那个远房姑姑要好。
至少,这女人生意做得不错,身边又没有合适的孩子,最后她所有的东西应该都会留给阿山兄妹俩。而他们是万府的血脉,有这个女人给的东西在,不愁万府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就算阿山不行,他的后辈也总有聪明人。
可若是去了远房堂妹家中,饭有得吃,衣有得穿,可以读书。但更多的就别想了,想要分家产,那更是白日做梦。
“那是你的嫡亲血脉,你怎么能不管?”
柳纭娘失笑:“就比如齐传明?你倒是管了,结果如何?”
万父又被气着了,他本就中了毒,到了大牢中又受了潮,病上加病,已是强弩之末,再被这么一气,当场就吐了血。
柳纭娘后退了好几步:“我可没有碰你。”
万父伸手抹了一把,看着手上的殷红,知道自己离死更近了,心中一片绝望。忍不住愤然道:“都是你这个搅家精!”
“你竟然还在怪我?”柳纭娘摇了摇头:“糊涂啊!我承认,我确实捅破了你们万府的丑事。可兄弟相残不是我教的,妯娌二人互相戕害也不是我挑拨的。你妻子把你娘毒死,更是与我无关。从头到尾,我都没能和他们说上几句话,你跑来怪我,完全没道理嘛。再说,我跑到公堂上捅破你们万府的那些事,这也是你当时要求的啊!”
桩桩件件都是事实,万父根本就反驳不了,他一着急,噗一声,又吐了一口血。
柳纭娘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她人还在这里。万父大概就要被气死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天青色的裙摆:“好好享受!”
万父:“……”享受个屁。
看着那裙摆消失,他靠回了墙上。努力压下泛起来的阵阵血腥味,根本就不敢张口。因为他一开口就又会吐。
人的血就那么多,哪里经得起这么吐?
哪怕知道要死,他也想活久一点,更久一点。
大概这人快要不行的时候都喜欢回忆往事,进了大牢的这些日子,万父也没少回想以前。
他思来想去,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错。所以他认为,这错大抵还是在别人身上。
妻子对母亲动手错了吗?
母亲把孩子换走,让妻子替别的女人养孩子,甚至还想把家业也交到那个孩子手中。将心比心,如果是他摊上这样的事,大概也忍不下这口气。
长青对他动手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