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队伍还是尽可能的赶路,发烧的人不止阮白一个。
预计三天的路程,实际到了第五天傍晚的时候,才隐隐看到顺阳关的城门。
巨大的门楼伫立在峡谷中间,两侧是绵延的悬崖峭壁,黑黢黢的看不到边际。门楼前面,或许是久经征战,一片平坦。荒凉的草地上,分不清哪里是枯黄的草,哪里是踩成沙子的土地。
一行人带着数十头牲口,自觉庞大的队伍,在这门楼下显得特别渺小。
他们还没能靠近城门,就被一群士兵拦了下来。
这是设立在顺阳关前的地堡,作为放哨之用。这些士卒通常都是第一个发现敌情,也是第一个死的。地堡设施极差,就是没有敌人来犯,光是这天寒地冻就能要人命,谁要轮换到地堡,谁的心都提着。
而且,他们还只有极少量的食物。
现在看到那么大一群肥羊过来,他们哪里还会客气?更何况,这个队伍出现地本来就蹊跷。看看那队伍里面,不止有最起码二三十头羊,还有好多辆牛车,牛车上堆得高高的可不会是柴火。如果不是周人和匈人的外貌长得区别太大,这简直就是一个匈人队伍。
楚昊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不是连日来的风尘遮掩,恐怕他本身的脸色已经苍白得跟鬼一样了。
现在他看到突然冒出来拦路的士卒,心里面明明知道这算是例行公事,可是心里面还是忍不住涌上焦躁。他没等士卒问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扔了过去。
士卒下意识接住,那是一个口袋,里面是一块硬硬的东西,他原本还以为是银子,一捏上去就感到不对,立刻打开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再抬头看到楚昊向他看过来的冰冷的视线,大冷天的愣是出了一身白毛汗:“属下参见百户,这就安排人护送百户入城。”
不护送不行啊,万一守城的跟他一样眼瞎,把这位当成肥羊可要出事情的。他这双招子真是白长了,楚百户整个顺阳关谁不知道?参军不到一年,就因为战功累升至百户,那天生神力连千户都要赞一声。
可是一个月前,楚百户竟然消失了。
楚昊撑到现在也有些熬不住,没有拒绝士卒的好意,招了招手让他上来驾牛车,自己掀开一点车帘子,坐到车棚里。
士卒坐上车才发现,车棚里面还有一个人,不过光纤昏暗,看上去很是瘦小,楚百户正在替那人掖被角。他赶紧回过头,不敢多看。
楚昊看到士卒回避的视线有些莫名,不过他显然没力气计较:“这些都是被匈人掳走的周人。路上死了两个,其余勉强都带回了,不过个个带伤,得赶紧回城找大夫。”
士卒闻言肃然起敬:“是,百户!”不过不管他回答地多么铿锵有力,牛车的速度也就这么一点了。日夜兼程的赶路,累得可不只是人而已。
“百户,您失踪那么久,是去了草原?”
“是,别不是都当我死了吧?”战争中间失踪了的,除了死基本没第二个可能。逃兵?在这茫茫草原上逃一个试试?
士卒嘿嘿干笑了两声不说话:“您失踪之后,听说牧千户大发雷霆,很是悲痛。”
楚昊赶紧道:“事发突然,累上峰担心了。”他无论说话还是表情都极为诚恳,就是自己心里面在冷笑。牧飞文大发雷霆倒是有可能,至于悲痛?大笑三声才对吧?
当初因为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百户,硬是顶掉了他牧家子侄的位置,要不是他的战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牧飞文哪里只是眼里喷小刀子,早就自己扑上来砍刀子了才对。他每次看到牧飞文僵硬着一张老脸,还要对他笑容亲切,他就替牧飞文脸疼。
士卒不知道楚昊和牧飞文之间的龃龉,当真是以为两人关系极佳。没道理关系不好不是?楚昊横空出世,武艺高强,艺高人胆大,交到他手上的任务就没有一次不完成出色的。而牧飞文已经年过四十,体力早就已经不是巅峰时期。要不是多了一个楚昊冲锋陷阵,难道还让他这个年纪去拼去打?匈人可不是吃素的。
人人都觉得牧飞文后继有人。士卒们也经常看到牧飞文单独指导楚昊武艺,简直视如接班人。
“咱们都觉得,楚百户您的战功再多一点,过个两年就能升上千户了。到时候牧千户也能安心致仕,回老家含饴弄孙。”
楚昊严肃道:“千户大人正值壮年,怎么会致仕,休得胡言。”让他老狐狸致仕?除非上位的姓牧。
士卒看着楚昊的脸色不好,只是夹杂着把这一个月来的情况大致说了说。他算是顺阳关最低微的人,知道的消息也不多,很快就闭了嘴。不用怎么看脸色,草原一个月,从匈人手上带回那么多周人,想也知道日子不好过。他就算再想和楚昊拉关系,那也不是现在。
很快,楚昊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馆。他一个激灵赶紧跳起来,抱着阮白下车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把人给摔了出去,好容易七手八脚稳住,阮白也给吵醒了。
他并没有一路昏睡,中间勉强醒过几次,只是一直迷迷糊糊,知道不是楚昊照顾着他,就是丽娘在照顾他。
他勉强睁开眼一看,穿过来还第一次见到房子。
没过多久,阮白就被特别粗暴地灌了一碗贼苦贼苦的药,要不是他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绝逼吐掉!
灌完他就厥过去了,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被灌醒了,这次下手的是楚昊,看到阮白醒了,非得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药。
阮白:让他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吧,给个痛快!
楚昊面带微笑:太好了。他就说男鬼好不容易找到个肉身,绝对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喝完药,阮白觉得自己的半个魂魄已经在天上飘了。
楚昊摸了摸阮白的额头:“烧退了。”说完就径自把阮白往床铺里面一推,自己往他身边一躺,瞬间就睡着了。
阮白听着旁边传来的轻微的鼾声,自己也打了个哈欠,把被子分给楚昊一半。这个人简直把自己在当成铁人。这么多天来,别说是带了一身伤,就是没带伤,这么领着一支队伍,在随时可能碰到敌人和野兽的情况下,就是心理压力就能把人压垮。楚昊却硬是撑下来了。
“不要命。”他轻声评论,抬头看自己睡的通铺,草原回来的周人们一个不缺。
就在阮白他们全都睡着的时候,当初从匈人手中抢来的牲口们,正面被人觊觎着。
楚昊在顺阳关实在太有名气。当时他是直接进的医馆,可是他回来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跟着楚百户从草原带回来的牛羊,那也是有名有姓地落在了实处。
这没人敢打主意,是指的下级。楚昊这一个月生死不知,着实让下级们坐立不安。现在楚昊回来了,自然有人帮忙照顾安排这些上级的财产,包括四只大小怪物。
顺阳关地广人稀,安排几十头牲口的地方随便找。四只大小怪物跟着,一声不吭。考虑到各种因素,下级终于把地方选在了离大营十里开外的一处荒驿。
说是荒驿,其实勉强还能住人。这里原本是个极小的驿站,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已经荒废了许多时日。不过冬天的时候巡逻,能方便士卒们进去躲个风雪喝口热汤,这才随便修修补补,成了如今的样子。
只是安排牲口,堆放一些货物,一点问题都没有。
前脚他们刚安顿好,后脚敢打主意的人就来了。
一声马鸣,牧才英就带着一堆骑兵过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总旗踏出一步说道:“报告偶牧百户,我们是在替楚百户安排家产。”
牧才英挥了一下马鞭,鞭稍在空气中一个爆响:“休得胡说!楚百户早已身亡多日,这些东西哪里来的?老实交代,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